6.

躺了一晚小腿依旧隐隐做痛。我揣着球准时出现在望京公园的球场，琢磨着要置死地而后生。发现这会儿球场边已经来人了，而且十有八九就是夏然那位传说中的地产老公廖凡，因为正常人不会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和墨镜来球场。廖凡大马金刀的坐在长椅上，他身材保养的挺好，像一尊贴在门口的门神。斜眼打量了我一阵，他开口问：“一起踢会儿？”

廖凡脚法奇臭但胜在体力充沛，攻防来回转换了几次也只是额头微微冒汗，我却先扛不住了喘得像一头溺水的老狗。我把球踢给他，摆了摆手，扭头去包里找水喝。他却又一脚把球闷了回来，正中我的后背，撞得我向前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廖凡说：我不是故意的啊，我以为你是跟我要球呢。

从他不动声色的找到球场时我就已经设想到了这样的场景。喝了几口水，就自顾自点了根烟没有任何回应。将心比心都是我理亏在先，就算自己没有丁点想法，可总归逃不了插足他人婚姻的嫌疑。廖凡又射了几脚门，准星偏的离谱，球把一侧铁丝网撞得乱响。他踩住球说，“就你这水平还想教别人呢？我说：别人我也懒得教，教你儿子绰绰有余。他笑了声把球踢出去，说：够个屁，我已经联系了专业教练，以后没你事了。我说：正好，反正我这几天忙也没那个工夫。他说：你能忙啥，饭都快吃不上了的主。我起身掸掸屁股上的土，吐了口口水，说：没完没了是吧，我吃不上饭关你个球事。廖凡正捣鼓大衣，看向我说：最烦沈阳的，说话贼没素质。我说：你高雅，你他妈哪的？他说：沈阳的。


和廖凡打了几句嘴炮当晚，老朱火急火燎的找我。他在电话里吼：不是叫你别惹那家子人吗！我说：没有的事，他嘚逼呵呵的往我身上撞。老朱说：你真生性，廖凡可放话了，谁接你的本子就是跟他过不去。你自己掂量掂量。通话结束前我说：怕他？爱谁谁！可老朱和我其实都心知肚明，这单再谈不下来我就真的山穷水尽了，最后肯定只剩卷铺盖走人的下场。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于是彻底删除了夏然的各种联系方式，希望她和小胖自求多福。我全身心投入到剧本创作里，也不再去球场踢球。只是有几次梦到自己又回到球场，夏然拎着小胖在一旁鼓掌助威。她温柔的递过一瓶水，我看向她时，却是一张鲜血淋漓的面孔。可我都自身难保了，从心有余悸的噩梦中惊醒我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自己，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撰稿人，身体和钱包总有一个会先垮掉。和廖凡比，我就是一只蚂蚁，他动动手指就可以把我碾死。我有什么资格臆想去拯救不过萍水相逢的夏然母子。


7.

天气转冷，痛风终于恢复的七七八八。廖凡似乎打消了找我麻烦的念头，我终于松了口气。望京公园不会去了，我办了张附近健身房年的卡。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是时候把球场还给退休大爷和小屁孩的手上了。脚铲大爷身扛小孩的乐趣自此终结，我以为再不会跟夏然母子扯上什么关系。

可就在我跟一对二十公斤哑铃较劲时，有人来电，是一串座机号码。我接起，是久未碰面的小胖打过来的，他居然记得住我的手机号。只不过此时他的声音抖抖索索的好像刚跑完了一场马拉松。我问：这是怎么了？小胖嘶哑着嗓子没头没尾的说：我妈妈不见一整天了。我莫名打了个摆子，心中走马观花闪过一条条惊悚的新闻标题，富豪杀妻埋尸，独子离奇失踪。我赶紧问：那你爸在家吗？他说：一早出去找我妈了，现在都没回来。我赶紧嘱咐他：你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哪都别去知道不？小胖子却突然哭喊：骆叔，你救救我妈吧，我爸说他要杀了我妈！


健身房里人声嘈杂，到处是器械碰撞发出的闷响。那声音周而复始，呼啸着被举起然后殒落，啪地一声落地彻底没了动静。我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别去可身子却像不听使唤般往外跑。那声音重复着别去别去，不知何时又变成找到夏然，一定要找到她。我毫无头绪的拦了车，等下车时发现自己竟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望京公园的那片球场。


此时已是傍晚，穿过稀松的树荫一个女人正光着脚把自己十几万的手包往球门里踢，这一脚势大力沉，娇小玲珑的凯莉包如同一只破絮的棉球。她醉醺醺的摇晃，裙摆撩到腿根。我上前扶住她一侧胳膊，夏然惊恐着抬起手护住头，条件反射般自然。身为一名俗不可耐的三流编辑我自然清楚正常情况是应该顺势搂住她的，可我也只是牢牢把住她的肩膀说：看清楚点，我是老骆。夏然用手抹了把脸，仔细瞅了半天，咯咯笑起来，她拉住我的手臂支撑着站起身，仿佛一个身陷沼泽的人摸到了一根救命的藤索。待她站稳，我说：走吧，我送你回去。夏然头摇的飞快说：我不回去。我说：小胖还在家等你呢。她说：那我也不回，廖凡肯定也在堵我。我顿时头大问：你到底想干嘛？她说：去你那避避风头先。


我租的房子是阁楼改建的，空间不大，一面墙被窗户占了一半。在我手忙脚乱试图在沙发上收拾出一块能入座的地儿时，夏然整个人贴在那扇落地窗前远眺着下面的街道。她悠悠的嘀咕着：视野挺开阔。我说：还行吧，勉强能看到整个三环。她指了指远处说：关我的笼子就在那。我极目远眺隐约看出个轮廓，说：你这笼子占地面积挺大啊。她说：三百来平，电梯入户，景观花园。我说：您能来我家真是蓬荜生辉。夏然把双手搭在玻璃上，呼出的哈气洇出一片白雾，她说：可这里不是笼子。


我生怕她振臂高飞从这十楼一跃而下，赶紧拉着她再沙发坐下。我说：这就一间屋，我铺张毯子你先凑合凑合。我就跟沙发将就一晚。夏然突然把头靠在沙发背上说：我哪也不去。她脖颈修长，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白色的光芒。头发湿漉漉的汗渍未干凌乱的贴在脸颊。似乎是从惊恐的逃亡之中平稳下来，很快响起轻微的鼾声，夏然把盘起的身躯舒展开来，空气中弥漫着股淡淡的水果酒味。我很快发现目光被这具随着呼吸起伏的躯体紧紧套牢，越是挣扎就綁的越紧。于是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一声脆响中夏然睁开眼，我一边掏手机一边说：瞧我这记性，忘了给你儿子报个平安了。


在她没反应过来前，我赶紧起身从沙发上逃离，走到客厅的角落才停下，彷佛是在躲避某种陷阱的致命距离。我拨通小胖留下的座机号码，刚一接通就开口说：你妈找到了，人没事放心吧。在我这休息会就回去了。对面沉默了一下阴沉着嗓说：你哪位啊？ 我自然听出是廖凡的声音，于是说：我是你爸！廖凡说：骆晟，你他妈还没滚回老家呢？我说：别操闲心了，反正编剧我也不想干了。改当快递了，一个月能赚几万。他说：别扒瞎了，我媳妇跟你那呢？我说：是啊，喝多了醒醒酒。廖凡一字一句的说：行，骆晟，你可真虎啊！你看我盘不盘你就完事了。我说：你来啊，老大一爷们打女人给你能的。不等那边再说我直接撂了电话，发现夏然惊魂未定的瞧着，我说：没事，我这刚换的地址。


倒是因此夏然酒醒了大半，我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各自心事重重的望着墙壁上的光斑出神。沉默了良久，夏然问能不能找件衣服给她换，我翻箱倒柜找出件还算新的短袖给她，可还是过于宽松了些。夏然似乎毫不避讳，垮着硕大的T袖重新落座。借着透进来的月光我清晰的看见那些衣服下一闪而过的疤痕，盘根错节如一朵破败的玫瑰，一丁一点的凋零。我不知该如何打破这般的沉闷，于是点了两根烟，递给夏然。她拢起双腿把自己裹在衣服里，若有所思的望着远处那处属于自己的庞大“牢笼”，一根烟很快燃烧殆尽，隐隐的火光似乎也焚烧掉整座宫邸。


我眯眼睡了会，醒来时发现夏然正在书桌前聚精会神的翻看我最新打印出的剧本。见我过来，戏虐的指着其中的一段文字问：这段是不是按我写的？我晃了下神随即反应过来，我当然知道她指的是哪段剧情。


8.

第八场第二节


女人、酒吧、杀手

背景里的电音舞曲疯狂的轰鸣，角落一处不起眼的卡座里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正焦急等待着，她漫无目的的摇晃着手里的骰盅，时不时看上一眼手腕上的手表。这卡座着实有些偏颇，镭射灯打出的强光也只一闪而过。

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不知从哪冒出来，裹着一身陈旧的运动服，脸上堆满了皱纹，舞步倒是熟练，随着节奏摇摆着身躯。他一晃一晃的停在女人的卡座前更加肆无忌惮的扭动起来，像极了被撒了盐的蚂蝗。女人并没有看他，似乎没了耐心起身准备离去，可不想被那人堵住了路。刚要开口却见男人摸出一包万宝路放在桌上。


女人看见烟又不动声色的坐下。男人也跟着落座，他耍出一根烟给女子，自己依旧盯着舞池摇摆。

女人结果烟放在一旁，说：我还以为干你们这行的都挺低调。

男人似乎对她毫无兴趣，仍旧不去看她，嘴里却问道：想弄人？

女人：我丈夫。

男人：一只手五千，一条腿八千。开瓢两千五，保准见血。

女人：我要他的命呢？


男人终于扭过脸打量起这个女人。女人靠在椅背上转着指间的戒指，一条红褐色凸起的疤痕一路延伸到她的掌心。

女人见他不开口，重复了遍：我说我要是要他的命呢。


男人抽出一张面巾纸，在上面写了一串号码。说：一口价十万，订金三万，剩下的最后结。


女人伸手接过纸巾，疤痕展现在男人眼前，像一根暴起的血管。

男人：给你打个折。说罢就起身消失在光怪陆离的灯光里。


（镜头推进）女人在一刻突然如释重负般瘫软下去，眼角稍有滴泪就被她抹去。





9.

夏然读完有些意犹未尽，她感概：原来被写到故事里是这种感觉啊。我有些尴尬，说：艺术源于生活吗，不用较真儿。欢迎提意见，我一定笑纳。夏然却问：那这个杀手呢？我说：收钱办事的，只要钱到位，什么都能平。这角色设定……夏然突然打断我说：200万，弄死廖凡够不够？

她说完贴近我，呼出的热气一下一下喷薄到我的脸上，有点痒。我努力试图从她眼中分辨出这话的真实性，最后却是徒劳，那双瞳孔里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下一秒，夏然噗嗤笑出声，说：瞧你那熊样，跟你开玩笑呢。


等天色渐亮，我陪着夏然到小区门口打车。我思前向后还是开口说：要不咱报警得了，廖凡脱不了关系的。夏然戴着她那副硕大的墨镜说：警察来了又能怎样，到最后还不是调解。我说：为什么不离婚，你带着儿子离开他。夏然伸手拦下车，她一弯腰钻进车里扬长而去，只留下一长串袅袅的尾气。我站在原地目送她消失在小区逼仄的街角，她并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甚至没有丝毫回应。那一刻我无比希望那串写在纸巾背面的账号是真实存在的，我把钱打过去，很快就收到确认的信息。

回到家昏昏沉沉的睡到傍晚直到老朱急促的电话把我从混沌中惊醒。我原本以为他会劈头盖脸地臭骂我一顿，可接通后他只是冷静的问：你把廖凡媳妇带回家了？我说：嗯，刚送走。老朱叹口气说：廖凡可是发了狠，把他那辆劳斯莱斯都给砸了。就算你光脚不怕穿鞋的，你有没有想过他老婆孩子以后还能有好日子？我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回答。老朱接着说：廖凡找过我，可能是他儿子帮你说了些好话，想约你出来吃顿饭，大家把话说开了以后各过各的。他在上海那边联系了个拍网剧的，你要是同意就挪到那边去。我想了想，事已至此也确实没有别的出路于是答应下来。


我仔仔细细搞鼓了半天头发，喷了发蜡还刮了胡子。翻出那套压在箱底的金利来西装，这已经是我最昂贵的皮囊了，可临出门前还是脱️，这样的把戏在廖凡面前形同儿戏。我就这样光着膀子站在门前的过道里，目光划过水池里堆叠的餐具，最上方是一把九英寸长的厨刀。也许这才是解决到廖凡的最好手段，我被这突兀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


10.

碰面的地点约在金溪饭店，离望京公园不远。我一瘸一拐的穿过公园，时至落日路灯尚未亮起，阴暗交错着逐渐抹去草木的轮廓，连同那片球场也一并吞噬。

被领进包房时廖凡已经到了，夏然母子乖巧的坐在他身侧一言不发。我没预料到她们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廖凡正跟老朱说着什么，时不时给小胖挾几筷子菜。他就如同高高在上的君王无时无刻不再宣告他的主权。


我走到对面的位置落座，夏然自始至终垂着脸没看我一眼。我发现她又套上了最初那条围巾，指间是一颗璀璨当晚钻石戒指。小胖毕竟是个孩子，偷偷看了看我，在廖凡背后努努嘴算是打过招呼。他举筷吃饭的时候，我看见胳膊内侧有几处显眼的烟疤。


这畜生居然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我耳朵轰一声嗡鸣起来，之前那边心中预设好的说辞和借口被一团汹汹烈火灼成灰烬。老朱正殷勤的招呼大家喝酒，他先给廖凡斟满说：大家也算不打不相识，来来，杯酒释恩仇，以后都是朋友。可我满脑子都是小胖拼死挣扎着躲避烟头的样子。如今可好，夏然昨晚彻夜未归，落在廖凡手上会是怎样的下场。我越想便越觉得归根结底都是我惹出的事端。老朱和廖凡都以举了杯，老朱不停示意我服个软了事，而廖凡却玩味的看着我，眼神里只有居高临下般的俯瞰，似乎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笑话。


众目睽睽下，我手一挥把酒杯扫落到地面。夏然不可思议的看着我，老朱刚想再说什么被廖凡推开，他倒拎起桌上的酒瓶指着我说：不识抬举是吧…. 小胖却这时上前搂住他爸爸的手臂说：爸爸，你就放过骆叔叔吧。廖凡不耐烦的一扬手挣脱，小胖摔倒在地。夏然上前去扶儿子，被红了眼的廖凡抽了一嘴巴。母子搂着滚落在包间血红的地毯上。


那股子邪火在此刻砰一声冲上头。


腿脚一下子也不再酸痛。“操！”我握着桌上镇纸用的摆件，像一只狩猎中的猎豹身手矫捷的跃过桌面，准确的扑倒还未回过神来的廖凡。他手中的酒瓶脱手而出击中我的肩胛，我却不管不顾，只是机械似的高举起铜制的镇纸然后狠狠砸向廖凡的脸，一下接着一下，越砸越快，越砸越狠。镇纸的一端被染成殷红，廖凡的鼻梁深深的凹陷下去，牙齿豁落了好几颗，嘴角泼泼冒着血沫。老朱飞身从身后抱住我，却被我推开。我还想动手，却被夏然紧紧抱住了胳膊。她彻底没了心气，像个苍老的妇人。只是一个劲儿哭嚎着让我放过她。我看看倒在地上的廖凡，又看看她，说：你他妈没救了。


我站起身来，任由夏然手忙脚乱地照顾不省人事的廖凡。抬眼看了眼小胖，他站在门口似乎被吓的够呛。闻声赶来的服务员刚要开询问，估计是看到我手中带血的镇纸便噤了声放任我离去。我脑中一片空白，漫无目的的走了好一阵，发现望京公园的球场就在眼前。


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球场边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球场上有个和小胖年纪相当的小孩再踢球，穿着身校服估计是附近学校的学生。我看了会，开口问：传一脚。男孩抬头看了一眼就把脚下的球踢了过来。我也不停球直接一脚挂向球门，也许是运气使然，球应声入网。男孩拍拍手叫好：好球！真不愧是专业的！我有些差异，问男孩：你认识我？ 男孩点点头说：认识啊，我是小胖同学，经常听他提起过你，我俩还看过你踢球呢。我竟有些感动，说：要不叔叔传授你几招，颠球还是任意球，你随便选。男孩熟练的用脚一挑，把球抱在怀里说：谢谢叔叔，这些我都会，从小胖那学的，他踢球可厉害了，是我们校队的队长。


我一下子怔住了，连翻腾而来的腿痛也顾不上。自己认识小胖时，他分明只是个没接触过足球地初学者，甚至球都接不稳又怎么可能一跃成为校队的队长呢。我尽量平缓下语气问男孩：小胖都这么厉害了，怎么还需要找我当教练呢？男孩摇摇头说：不知道，我问他，他只是说想找你帮个忙。


我脑中电光火石划过些片段，夏然曾嘱托我监督小胖是不是私底下抽烟。而他手臂那些烟疤的颜色分明有深有浅。在学校球赛前我临时传授越位战术时，他也从来没问过我究竟该如何实行。他其实再清楚不过，这种战术就像一把双刃剑，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一幅幅画面开始逐一链接在一起，我成了悲凉结局前等待所有谜底揭晓的主角。故事的开头是一个目睹了母亲被施暴过程的少年。待众人睡去，他独自来到厨房拿起一把尖刀，在父亲睡房前徘徊不前，可最终还是放弃。而每次母亲抱着他哭泣时，他又都会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会保护她。终于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身影，在斑驳陆离的树荫下，被欲望抻出一片阴影。


警察呼啸的鸣笛声转瞬而至，红蓝色的光芒划拨了寂静。我坐在夏然经常出现的长椅上，想起小胖曾经一脸认真的问我：洛叔，如果你知道越位有可能失败，还会冲上前吗。
（全文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图片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