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都在赶路，脑袋昏昏沉沉，稍事睡了会又醒转。但弥足珍贵的东西总在路上，直到目睹那片被夕阳裹挟下绚烂燃烧的云层，车子刚好开过扎西大寺。村落错落有致的红色砖房、晨钟暮鼓下古铜色的转经筒，村子广播里隐约传来呢喃的诵经，路边几位结伴而行的红衣僧人说笑着走过，大琳把车子停靠在一边，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
就这莫名其妙的伤感了一小会儿，气氛有点尴尬，我默默接过大琳递过来的纸巾，又闯进仅剩不多的天光中。
我们似乎永远漫无目地的行驶，日出时踏上旅途，中间稍作休息，直至夜幕低垂。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到达时间只是一个徒有虚表的慰藉。随着最后一点光消散在漫长的国道边，触目所及的只剩仪表盘上微弱的数字，昏暗浊黄的前灯，还有一闪即逝的道标和偶尔擦肩而过的赶路人。夜路慢慢，目的地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
大琳说，她还挺享受这种夜间行车的感觉，肆无忌惮却又提心吊胆。逃离人间烟火的繁华，又最终会在下一个片锦簇的玩家灯火中得到救赎。因为夜盲的缘故，我对黑暗天生而来的惧怕。记得小时候家里的楼道灯常年损坏，放学晚了每次上楼回家我都担惊受怕，三步并作一步的疾跑，好像黑暗中隐藏着某种能将人一口吞噬的怪兽。我说给大琳听，她哈哈直乐，指使我帮她点燃一根烟塞到嘴边，说，这下是不是亮趟点？
我闲着无聊，便开始数着路标，从G227开始，每经过一处我都默念几遍，像背诵课文一样，算是旅途上的消遣，更像是祈求平安的祷告，这串数字也的确是救援时不可或缺的信息。大多时候我们都在聊天或者大声唱着不着调的歌词，我们对每一辆缓慢行驶的车辆评头论足，猜测开车的是怎样的人。也会对呼啸间转过弯道的前车赞叹不已并试图努力跟紧。我们把半天发生过的所有蠢事都念叨一遍，尽管大多时的始作俑者都是我。但更多时候还是沉默，我不敢睡，找些可有可无的话题，借此驱赶笼罩着天穹的黑暗。开出去很久，发现这次自己好像没有害怕。
一尘不变的黑夜固然不喜，但与其接踵的落日余晖却是一天中最妩媚多姿的欢愉。倒不是抱怨艳阳高照不好，只是这般绚烂的色调略显枯燥，少了些阴晴圆缺的人情味。这种人情味来自晴与雪，光与暗，山峦叠嶂的顶与尾，日月拉扯间的金与青，恰到好处的融合一处，多也无趣少也无趣。
从稻城回程的那天下午，我们突发奇想改道去鱼子西看日照金山，一路用一百迈的速度与日落竞速，绷紧了神经片刻不敢松懈。终于在仅隔两道环山路时望见那盘踞在山尖处的金色，就是这一点金色让我们如获至宝，一窥究竟的执念便越发炙热。
但天光不总会眷顾赶路人，执念也并不成全痴人。我们继续往山那边开，那光越发黯淡，一点一点从山间消退，再往后就干脆只剩云朵里隐约的淡黄，我们不甘心，我说“要不再往里开开”，大琳点点头说“ 那就再开个五分钟”。依旧看不见，于是我们又互相安慰着，“应该赶不上了，要不下次再来吧” 但车头仍旧向前，探着头努力向山的那边张望。前行了不到五百米，一群横空出现的牧牛拦在路中，慵懒的移动，想必是来自山中神灵隐晦的提醒。很快从牧牛人口中得到了确切的答复，“看不到了，太阳已经落了。” 掉头折返的路足足开了二十多分钟，明明只是“再往前开五分种”，“再开过那道垭口”的路竟走了这么久。大琳说，原来生活有奔头就是这种感觉。我们用手机放着夏日入侵企划的歌，被山风吹得嘶哑。
“余晖消逝之前都不算终点，
曾经的关于以后所有的幻想已经太遥远。”
行色匆匆的人啊，这一年辛苦了。祝愿新的一年所愿皆所得，所念皆所愿，所期皆所念，所念皆成真。
新年快乐。
              
            - 米



坛主:小米辣田螺姑娘于2023_12_31 21:38:50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