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人启事第二章(中)
(OST: 枫)1.翌日, 吴还是委托老赵寻觅到一处暂时废弃的厂房来安置七喜。他用木板简单修葺了下墙壁,地面上又铺了厚厚一层稻草。为了确保室内的温度,甚至还租了两台电暖器二十四小时开着。七喜对此喜笑颜开,在室内慢慢蹓跶,时不时刨刨草,低头叼起一块胡萝卜安心享用,像个刚乔迁新居的小朋友。
吴看着收据有些肉疼,开口说:“七喜你看看你多娇贵,一周电费都快赶上我一个月的开销了。你赶紧把身体养好啊,别忘了咱们还要赶路呢。”
七喜漫不经心的摇晃了下脖子,点点头算是应付。
等吴拾掇妥当,老赵还在门口张望。
“这家伙怎么也得有三米高了吧?”他问。
“两米七,个头还在长,”吴垂头丧气的回答,“以后都不知道咋办好!”
老赵继续观察七喜,说:“船到桥头自然直,顺其自然吧。”
“对了,赵叔…”吴斟酌再三还是说,“昨晚我遇到赵清清了。”
“哦,” 赵水泉平静的问,“她没吓到你吧?”
吴想起洒了一裤子的酱油,老脸一红,嘴上还是说,“ 倒是没,只不过她为什么要藏在店铺里,还昼伏夜出?”
“清子以前不这样的。”老赵欲言又止,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抬起头看了看天,忽然说,“变天了,估摸着雪要来了。”
老赵这几日进了一批新文具,大到书包小到橡皮,五颜六色的款式少说有十几种。每到放学店里总是格外热闹,挤满了小学生。那种带香味的卡通橡皮卖的最好,几个小女生叽叽喳喳的人挤在一块挑选着心仪的样式,买到的自然欢天喜地的雀跃,来的晚一点没买到的也有不少撇着嘴当场哭出声的。镇里的居民一般要等到晚饭前后才陆续出现,有的是家里等着佐料下锅,火急火燎地来又飞速得走掉。大多还是悠然自得的客人,捡起一件货品端详片刻再放下,周而复始几次,临了才从柜台前的葧荠里捞一把瓜子要不了两三块钱。这落日的余晖偕永且丰腴也确实值得被浪费。
随着离冬日越来越近,十点后便少有来客。生意闲暇之余足够吴把货品摆放整齐,等卫生也打扫完毕已是午夜。赵清清大多这个时候从墙里爬出来,选购起货品。
头几次吴还会被这种措不及防的出场方式吓到,可慢慢的也习惯了。他甚至还借此设定了一种游戏以打发无聊的时间,游戏的名字就叫赵清清的白嫖清单,吴往纸上从一到十写上十种店里的商品,然后在胡萝卜上刻上对应的号码任七喜挑选,最后根据七喜的选择猜测赵清清这一晚究竟会选走哪几种货物。
第一晚七喜就斩获了三项正确答案。吴清晨走进仓库时七喜正在木桩上蹭脖子,他从怀里掏出三根香蕉作为答题的奖励。七喜立刻凑过来,垂下头用舌头轻巧的一卷,口水流了吴一手。随着游戏不断开展,只要听到仓库门响七喜都会格外兴奋,不等吴靠近就主动把脖子倾斜下来,用头拱着吴两侧的口袋。吴照例掏出一根香蕉,这次他没有投喂给七喜,而是拍拍自己的胸脯,剥开香蕉皮心安理得的吃起来。原来昨晚的猜谜七喜一个也没猜中。七喜有些懵圈,仍垂头不甘心的等待,可能是意识到真的没有香蕉了,才重新立起脖子,瞅了几眼吴,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不停甩着尾巴表达愤怒。
锦江镇的冬天随着最后一只候鸟南迁终于到来。雪接踵而至,来得气势汹汹。恨不得一夜之间就将所有的色彩都抹成灰白。
赵清清热仍旧雷打不动的在午夜十二点整出现,准时得如同墙上的时钟。她瞅见窗外飘零而下的大雪,晃了下神,未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到墙后,而是踩着拖鞋,一把推开窗。风即刻卷着雪倒灌而入,吹得货架哗啦作响。
“赵清清你犯啥病?赶紧把窗关上!” 吴从睡梦中冻醒,披上外套喊。
赵清清只是怔怔的望着雪夜出神。
“想什么呢?”吴上前询问。
赵清清不答兀自又看了会,从睡裤口袋里摸出只打火机,手遮了摩擦几下,亮起一阵火光。火焰转移到她嘴边的一根纤细的烟身前端,忽明忽暗的闪烁,升起的白烟被风吹散来融入满天飞舞的雪花中,逐渐氤氲成一片惨白的泥沼,赵清清的脸庞倒映其中说不出的疲惫,彷佛一个困在时光中的旅人,寻不到出路便坐以待毙着等待死亡。
吴没再多说什么,他看了看赵清清,又看了眼那扑天盖地的大雪,深深吐了口气。
赵清清很快抽完了一根烟,阖上窗走回店里。吴敏锐的察觉到她虽然衣着邋遢,可胸口却别着一只小猫图案的胸针,十分显眼。小猫跃跃欲试的前扑,额头顶着一嘬调皮的呆毛,做工精致。胸针被擦的锃亮很显然不符合赵清清一贯的行事风格。
“你看哪呢?”赵清清森森然开口了。
吴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的位置有些不妥,仓促解释着,“千万别误会,我没….”
咣一声脆响,赵清清冷着脸回到墙后,压根儿不给吴解释的机会。
吴无奈冲着她消失的那堵墙继续喊,“不是,你听说啊,我真没看你胸!” 话刚出嘴边就感觉不妙。
果不其然,墙后很快传来赵清清的声音,“滚蛋!”
吴心里憋屈,嘀咕:“啥也没,我能看啥!”
2.
小镇菜市场肉眼可见的匮乏起来,尤其是新鲜的水果蔬菜,七喜吃厌了白菜,哪怕是最嫩的叶片也懒得动上一嘴。这般挑食倒是随了赵小刀。吴无奈之下只得亲自上阵,讨到些菜苗种子铺在打湿的麻袋上,上面盖上一层薄薄的土放在温暖的仓库里。连续浇了五天水后终于冒出一层绿绿的芽。
这般缓慢的生长速度显然无法填饱七喜的肚子,好在车师傅跑货回来,顺带稍来一大包苞米和一大桶来历不明的牛奶。他二十刚出头就跟着家里跑货,天南地北的闯荡,见识多了骨子里便多了几分指点江山的傲气。车师傅对周围几个镇子上的事了如指掌,但托运一头长颈鹿还是人生头一遭,所以对七喜也多了分关心。吴省了不少麻烦心底感激,拉着车师傅去仓库探望七喜。
“路上已经积雪了,你们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车师傅觉举着啃剩半个的冻梨逗着七喜。
“嗯,这家伙天生怕冷。只能先跟这里待一阵子了。”
“外面天寒地冻,里面倒弄得挺暖和,你这电费恐怕不低哦。”车师傅把冻梨从左手换到右手,七喜目不转睛的盯着,脖子转得飞快️。
“多亏了赵叔给安排的工作。”
车师傅停下手里的动作,任着七喜用舌头卷走了冻梨。费了半天的工夫才吃到半个剩梨,七喜觉得有损颜面,不甘的打了个响鼻,闷闷不乐的走掉了。
车师傅这才看向吴,装作若无其事的问,“听说你碰到清子了?”
“嗯,为什么镇上的人都说她失踪出事了?”
“狗屁,一帮乱嚼舌根的傻蛋。”车师傅有点义愤填膺,“我从小看着清子长大的,她在镇上可是数一数二的这个。”他比了个大拇指。
“赵叔也提过一嘴,他说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
“是,也不全是。”车师傅搓了搓手掌,哈了几口气。
“所以她是因为失恋?”吴继续追问。
“失恋?那是你们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清子本来谈婚论嫁了,两家摆酒的日子都敲定了。后来婚礼前一周男方音信全无,电话也打不通。老赵堵上家门口才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他儿子要出国深造,问清子愿不愿意等。” 车老板朝地上吐了口吐沫,“瘪犊子玩意儿,当初清子为了他放弃了去城里读书的机会,耗了整整三年,这都什么事啊!”
吴听了叹了口气,“既然错付了,过去就过去吧。”
车师傅摇摇头说:“真要有那么容易,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他瞅了瞅,似有深意的继续说着,“谁不是兜兜转转又身陷其中呢?”
他点了根烟推开仓库门走了出去。
吴想像被子弹击中动弹不得,他抬头看了看,自言自语道:“说你呢,七喜!”
后者正叉开双腿,把头埋在奶桶里喝得忘乎所以。吴觉得自己凭白浪费了感情有些恼火,走上前拍拍七喜的脑袋,说:“吃吃吃,再吃几天估计你连我也忘了。”
七喜不明所以,从奶桶里把头探出来,鼻子上挂满了白色的牛奶。它努力思考了会,鼻尖冒出一个硕大的鼻涕泡。
冬日笼罩下的锦江镇逐渐变得慵懒起来,连居民也跟着行动缓慢,太阳下山家家户户烧起了炉子,白烟从屋顶的烟囱里喷薄而出,聚成了朵朵的云久久不肯散去。这几日接连下了几场雪,积雪堵住了门,若不及时清理门怕是推都推不开。
这天夜里吴正在清理过期的面包,门外响起阵急促的敲门声,他赶忙上前,发现一道人影紧紧贴在屋檐下,明显冻得够呛。
门框被雪冻住了,吴把住门使劲拉开一道缝,人影哆哆嗦嗦钻进来隐约能看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脑门上布满汗珠,神色有些慌张。两人对视了几眼,年轻男子像想起了什么事,拉下盖住脸颊的衣领,从怀里摸出一把锤子,在吴的眼前抖了个腕花。
“钱,把钱交出来!”
吴脑子一时没转过弯,疑惑地看着对方。年轻人碘着舌头又说了一遍:“钱,把钱交出来!”
吴这才回过神,有些震惊,“打劫的?”
对方点点头,斩钉截铁的回答:“嗯!”
吴倒也没有逞英雄的想法,乖乖打开收银机取出钱递给劫匪。年轻劫匪脸上流露出几分真挚的欣喜,挥着锤子说:“ 谢了啊。”
“欢迎惠顾,下次再来…”吴下意识的回答。
劫匪走出几步又折转,愁容满面的问:“怎么才这么点?”
“这鬼天气哪来的客人啊?”吴指了指外面。
“一整天就这么多吗”
“上午的钱赵叔拿走了。这些还是他留下找零用的。”
劫匪把锤子举到吴面前,有些可怜的说:“要不你拿身上的钱凑一凑?”
吴翻翻口袋,把钱掏出来放在桌面。
“你这是打发要饭的呢?”劫匪有些恼火,“你们城里人不是挺有钱的吗!”
“有钱我也不至于跑到这来打工了。”吴试图解释。
“你不是还养了个头鹿吗?就是那个….”
“长颈鹿。”吴提醒到。
劫匪瞪圆眼睛,“哦哦,就是脖子特别长的那种?”这次不等吴再说什么,他伸长手比划了下,说:“把钥匙给我!”
“什么钥匙?”
“仓库的大门钥匙!我知道长颈鹿就养在里面。卖了应该能换不少钱。”
吴紧了紧外套,好言劝道:“兄弟,那家伙值不了几个钱,而且你不光赚不到钱还得往里搭钱….”
“少废话!”劫匪冲上前用锤子抵住吴的胸口,嚷道:“赶紧拿钥匙!”
吴被逼无奈只得摘下钥匙,仍一边试图劝说,“这长颈鹿就是个头大,真换不了多少钱。不然你看这样行吗,我还有张卡,你拿去把钱取了。”
可劫匪却丝毫不为所动,拿了钥匙就往外走。这时,店里传来一声清晰的响声,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刚好十二点,赵清清放风的时间到了。
劫匪被响声吓到,他挥挥锤子示意吴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则小心翼翼寻着声源找去。这一幕似曾相识,果然刚摸到墙边,陈清清的手就穿墙而过,“唰”的一下出现在他眼前。
“有鬼!”劫匪大惊失色脚底一个趔趄,吴见机冲了过去,一把搂住对方的腰将其扑倒在地,锤子打了几个转甩飞老远。吴也乘机把钥匙握在手里。
“钱归你,钥匙你不能拿走!”
“休想!钱和长颈鹿都是我的!”
两人在地上滚做一团,吴一巴掌打在劫匪的眼眶,对方很快就还以颜色,一记精准肘击砸在吴的肋插。战斗很快进入了地面缠斗,两人气喘吁吁的搂在一起,谁也不肯先松手。
墙上的暗门开了,一脸倦容的赵清清爬出来。劫匪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手一松,吴赶紧把钥匙扔给了赵清清。
“快带着钥匙离开!”吴扯着嗓子喊,“回去把门锁好。”
劫匪眼见到嘴的鸭子飞了,也红了眼,挣脱开吴的拉扯,飞起一脚狠狠蹬在吴的胸口。吴眼冒金星,气还没喘匀,第二脚又迎面而来,他只得侧身避让,用肩膀硬扛下来。
“赵清清!”这一会工夫吴见赵清清还蹲在货架前不紧不慢的挑选面包,顿时两眼一黑,不管不顾的骂道,“你犯什么神经,赶紧跑!”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脚重重的击中腹部,整个人向后翻倒在地。劫匪挣脱了束缚,跑到赵清清面前,一把扯过她手里的钥匙链,头也不回的往外跑。
赵清清怔了一会,垂下头,发现睡衣上的小猫胸针跟着一起不见了。
这会儿劫匪已经冲到大门口,咬牙切齿的推了几下,发现门被冻住了。赵清清不动声色的走上前,劫匪面露几分羞涩,有些腼腆的开口:“女鬼小姐姐,要不你受累帮我推推,估计雪太厚把门堵了。等我换到钱,烧几套国际化妆品给你?”
赵清清面无表情,一猫腰整个人钻进对方怀里,拽住劫匪的衣领,一个垫步扭胯,电光火石间劫匪腾空而起,划出一道椭圆的抛物线,又落到地面。哼唧了声就昏了过去。
吴看的目瞪口呆,揉着肚子瘫在地上问:“你这么厉害,还看着我白白挨揍?”
赵清清不搭理他,蹲在劫匪身前挨个翻着兜,东西零零散散的扔了一地,钥匙找到了,依旧不见胸针的影子。于是她又匍匐在地上,爬来爬去,每个角落都不放过。
“还没找到?”吴凑上去,“放心,我帮你找。”
两人几乎把店里巴掌大的地方都翻了个遍,吴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正想起身伸展下,忽然发现赵清清蹲在那把头埋在手臂里,肩膀一耸一耸的哭了。
还未等他开口劝慰,警车到了,从车里下来两名警察,扣了几下铁门,哐哐直响。等他再去关心赵清清时,人已经不见了。灰白的暗门正在慢慢合拢,吱呀吱呀着再次屏蔽了她的身影。
吴莫名感到一阵无力。
警察的叩击声仍旧持续着,可吴还沉浸在那道暗门关闭前沉闷的音符,那声音有种盖棺定论般悲伤的气氛,彷佛一切即将重回到早已编织好的宿命轮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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