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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去年初从岗位退了下来，打算在小区附近盘个店面，趁着尚有余力继续发挥些余热，这样等我妈也退下来，两人也算有个事情做。太姥生日我爸缺席其实就是为了这事。店面是现成的，基本不需要装修。上任店主搬离的匆忙，只腾空了货品，货架原封不动留了下来，我爸凭空捡了个便宜。真正麻烦的反倒是搬箱子、摆放货品、打价签贴标这类的琐事，费时费力，真到那节骨眼上少不了要叨唠几家亲戚。

开店这事基本就算拍板定钉，我大婶以前在商场里看了十几年的柜台，这方面也算是轻车熟路。我爸一开口她就应了下来，等开业过来帮忙照看几个月。


所以几个婶“围剿”吴佳时，我妈三令五申让我别插嘴，自己也是三缄其口的做派，只带耳朵跟一边听。我估摸着一方面是担心我哪根筋搭错得罪了人，到时需要帮忙的时候抹不开脸。更深的一层：她是怕我们这帮小辈儿真翻了天，万一大婶松了口答应看孩子，赶上店铺开张顾头顾尾两边撕扯。

想明白了这些我当下选定了立场。


吴佳想休假，我能理解。但理解归理解，家里的店铺可是真金白银砸下去的生意。这也是我打断蒋欣欣的原因之一，以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说不准还真能被她翻了盘。


蒋欣欣说我墙头草，倒也贴切。我确实一开始就打定了两边即不得罪又能不着痕迹的落点人情的想法。只是看着吴佳被左一句右️一句的数落，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但也只是稍有。


后来蒋欣欣神神叨叨的告诉我，吴佳可能是产后抑郁。这方面的常识我多少听到过些，单位的妇女群里几个当妈的同事提起过这事，说一个人带娃压力大到想死毫不夸张。首先是睡眠质量稀烂，一晚上要起来好几次。睡眠不足就直接的后果就是情绪失控，再加上一天精神高度紧张，宝宝吃的少了会不会饿，吃的多了会不会消化不良。吃了奶打不出嗝，吃了辅食拉不出便便。白天睡的太久，晚上睡得太短。每一次“突发状况”都会让当妈的心惊肉跳，用不用吃药，该不该就医，会不会把一点小问题耽搁成了大病。

这种时候老公大多指望不上。男人至死是少年，女人就不一样了，当了妈完全就是进入到了另一个角色。


“你知道吗，”其中一个同事说：“我家孩子六个月大的时候，有回半夜不睡，哭得我实在是受不了，崩溃了，一把给她扔床上，吼她，打她屁股。第二天起来，看着她无辜的小脸，我那个内疚啊，三十好几的人在半大不小的娃面前发脾气，说出去不得被人笑话。但说来也怪 ，有过一次脾气就越难控制，在孩子面前歇斯底里的次数也越发频繁。每次发泄出来心里说不清究竟是愧疚多一些还是轻松多一点。最严重的时候觉得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幸亏我还算机警，觉得可能是精神状况出了问题，把老人接了过来，去医院做了两个月的疏导才算调整好了些。”

这个同事后来也分享了几条关于产后抑郁的科普视频，底下有些相关内容的新闻链接，严重的甚至有妈妈抱着孩子一起轻生的事情。


可毕竟不是发生在身边的经历，我大多时候只看上一眼便随手关掉，往往感慨人生叵测却难以共情。而且大多数人总会放大自己的苦难以博取同情，蒋欣欣提起吴佳产后抑郁，我总觉的是某种定式的说辞，不过是为了争取我的支持。


我并非否认吴佳的苦闷。

但苦闷是可以克服的。

4


这一年过了一半，我爸租的店铺总算顺利开业。家里忙前忙后折腾了数月，算是得偿所愿。店铺的面积不大，七十来平的样子，各式的货品摆的满满当当。位置也不错，跟住宅楼隔了一条马路。正式开门营业定在周六上午十点，小区不让放炮，租了几组电子礼炮也算应景。我蓬头垢面睡到九点，醒来后胡乱洗漱了下匆忙往店面跑。刚出楼门没几步，蒋一博在身后喊住我：跟这呢，赵晓晓，就等你了。”

转头发现几个表亲，侄女璐璐都在。几个人就围在花园里几张石桌旁吃早饭。我凑过去发现种类还挺齐全，包子油条稀饭，鸡蛋咸菜豆腐脑热腾腾冒着热气。说是家里坐不下了，小辈的全被赶了出来。


我捞起个包子连皮带馅下肚，吸哆了几口米粥，竖起大拇指赞扬：“梅菜馅包子肯定是二婶的手艺！香米熬的粥是老太太从大老远连锅端来的？”

蒋欣欣翻了个白眼说：啥眼神啊，你家的锅都认不出来？太姥早上五点就起来淘米，打包到你家现煮的。我爸怕厨房地小挤到她，要帮她看着火。老太太还不让，可能是被我爸打小从锅里偷东西偷怕了，非得自己盯着。”

插科打诨的闹了阵儿，我才注意没有吴佳的身影，于是问蒋一博：“我嫂子呢？”

蒋一博埋头喝粥。张纯拼命冲我眨眼，我意识到情况不妙，也赶紧扒拉粥。

倒是蒋欣欣一贯精神大条惯了，捡过话回我：“吴佳最近心情差懒得出门。”

我说：“什么情况，不是上次还张罗着要出去溜达吗？怎么又变不想出门了？”

“还不是因为没走成吗。”


蒋一博总算对付完了碗里最后一颗米，愁眉苦脸的问：“ 晓啊，你从小心眼密，你给参谋参谋你嫂子到底闹的哪出？天天不用风里来雨里去的跟家待着啥也不用干不舒服吗，就非得往外跑！”

我没好气的回：“问我也是白问！我自己想要什么都搞不明白呢，还能猜的到吴佳？”

蒋一博臊着眉说：“我的意思是你和蒋地霸帮我劝劝你嫂子。好歹你们还有点共同语言。”

蒋欣欣哼了一声：“我可不揽这活！你自己的惹的事自己平去。话说回来，啥也不干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你平时扔下来的衣服袜子是谁给你洗完叠好的，家务事是谁平时在拾掇。璐璐平时起居饮食又是谁负责？你一回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


蒋一博也来了火气：“收拾个东西能花多少工夫？我这一天拼死拼活的赚钱养家到家还不能喘口气了？当初我说把老人接家里一起住，她死活不愿意。现在又觉得累了？” 蒋一博越说越激动，连着嗓门也高了几分：“蒋地霸你就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嫂子这次铁了心跟我闹就是你跟后面撺掇的！”


璐璐瞅着爸爸和小姑脑门儿都快顶一块儿了，挥舞着手里的半根油条；“你们别吵啦，饭都要凉了，妈妈说吃凉东西肚子会痛的。”

我接过璐璐手里的油条，给她换了个热包子，示意蒋一博：“你俩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面前拌嘴，掉价了啊。”


蒋一博看看女儿便收了话茬不再说下去。


蒋欣欣见我和稀泥心底不满，接着说：“反正我还是那个意思，我嫂子这几年啥样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不说十全十美也算尽心尽力吧。公司996好歹还休一天呢，吴佳白天做家务晚上带孩子，一年到头轮流转。她就想有个几天的时间喘口气，有必要这么大反应吗？你不就是嫌没人伺候吗，还好意思发火。还有你张纯，你跟蒋扒皮都是一伙的！”


张纯一个劲点头：“我算看出来了，咱欣欣主打一个宁杀错勿放过。我这一句话没说直接就给毙了。”

众人听了笑起来。蒋欣欣锤了张纯一拳：“你跟赵晓晓都一个德行，搅屎棍！”


张纯搅了一筷子粥，嘿嘿一乐：“那你给评评，我俩谁搅的技术更炉火纯青。”

（心机女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