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人启事(第一章完)
- 你还要我怎样第一章:赵小刀与七喜(下)4
七喜打了一个嘹亮的喷嚏,瞬间破坏了回忆温馨的氛围。它有些不满的用头拱了拱吴,似乎对风餐露宿的条件不太满意。眼见快要到午夜,吴也开始发愁,丢了证件办理入住成了问题,本想着干脆找家快餐店凑合一夜,却发现里面人满为患。熬夜的理由有千个万个,不眠的人总能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白昼解不开的结就在黑夜里慢慢磨。角落里的中年男子正埋头大睡,可手却一刻不离的按着身边的大号编织袋。醉酒的年轻女孩用手捞了饮料杯底的冰块放进嘴里咯吱咯吱的嚼碎,身后一桌染着黄发的男女交头接耳的交换着暧昧,很快响起一阵压抑的笑声。倒是坐在前排的白领全然没有发现七喜的存在,只是木楞的盯着屏幕,频繁闪动的光倒映在他的脸上,他机械的往嘴里灌着咖啡。夜晚将城市颠倒,开始变得光怪陆离。体型夺目的七喜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灯火通明,迈着长腿灵巧的穿过一张张桌子,时不时垂下头把掉落在地下的薯条和生菜一扫而光。快餐店里的客人似乎也默认了它的存在,或者干脆熟视无睹。唯一正常的大概只有快餐店里的服务生,他有些不满的呵斥,“本店不允许宠物入内,哪怕是长颈鹿也不行。”“我们这就离开。”吴拍了拍七喜的肚子,领着它往外走。“去别的地儿碰碰运气。”临走前七喜偷摸摸的叼走了正埋头工作的白领吃了一半的汉堡。在巷子里漫无目的的蹓跶了一阵,一人一鹿越走越慢,似乎潜伏在黑夜中的孤魂野鬼正一丝丝抽走身上的精气神。终于看到一家门面毫不起眼的快捷酒店,吴决定赌一把,推门进去,大堂上方的灯泡有些接触不良,忽明忽暗的闪。他站到前台,问到,“我身份证掉了还没来得及补办,驾照可以用吗?”“行。”前台里坐着一个中年女人,专心致志的看着手机里的综艺,时不时跟着笑上几声。“可以微信支付吧?”“可以,押金额外一百。”“对了,还有个事。”吴惆怅了下,还是开口问,“这不禁止宠物入内吧?”前台依旧低头盯着手机,嘴里没好气的应答,“夜里不乱叫就成,房间弄脏了额外扣押金。”“你放心,绝对不叫!压根儿不会叫。”吴松了口气,赶紧保证,“我开一间标间,住一晚。”“等等。”女人把手机放到一旁,敲了敲键盘。顺口问了一句,“养的什么宝贝啊,还随身带着。猫狗?乌龟还是守宫?”“哦,都不是,一只长颈鹿。前台脸上终于有了今天晚上的第一个表情,瞳孔从五颜六色的屏幕中拔出来,流露出一丝不解的困惑。“什么?”吴侧过身,七喜正百无聊赖的立在门口,被室内闪烁的灯光吸引,垂下脖子把头伸进来,嘴里还残留着门前招财树的叶干,一边嚼着一边好奇的探视。女人嘴里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响动,彷佛一只烧开的破旧水壶。她摸起手机,又啪一声从手中滑落。结巴了半天总算组织好了语言,“你你..你先等一会啊,我得请示下老板。”吴习以为常,捡起本杂志走到一旁的沙发坐下。这样的问题在七喜到来后已经不是头一次遇到了。赵小刀以前经常抱怨活着像一只忙忙叨叨的蚂蚁,租房,招室友,交租,散伙,搬家,周而复始形成一个闭环。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拥有一台双开门的冰箱,这样就能储存足够度过整个夏天的冰西瓜和汽水。可惜她租的公寓在城南一栋写字楼里,厨房和卧室连在一起,放上一张方桌便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吴住的地方要宽敞一些,只不过是和其他两人合租,冰箱,洗衣机和马桶都是公用。袜子洗着洗着总会莫名其妙少掉一只,牛奶也会凭空消失。所幸他没什么洁癖,可以对瓷砖上黑一块黄一块的斑迹选择性失明。几个租客间并未有太多的交集,因为除了他剩下的房间没过几周总会空置出来又很快被填满,一张张脸孔流水般更迭。即便如此,租金也并不低廉。只是在这方面两人惊人的相似,如同念旧又古板的老人,在一个地方待的久了连着那份阴恹逼仄也习惯。天南地北各自住在一端,地铁成了连接彼此的工具。为了公平起见,赵小刀仔细丈量了地图的距离,她用红笔圈出来一个中转站的名字,“以后我们就在这里碰面。”就这样一直到一年冬天,吴加班到很晚,刚匆忙泡了碗面没吃上几口,有人敲门。打开发现是没见过几面的新室友,暧昧的说,“外面有个女孩找你。” 吴一脸茫然的走出去时,赵小刀正站在楼道孤零零的感应灯下,灯不一会儿兀自熄灭,她拍拍巴掌,灯亮了又灭,紧接着她嘴里又发出猫、小猪佩奇、蜡笔小新等等等等稀奇古怪的声音。看到吴,赵小刀扶了扶头上裹的大号浴巾,已经被水渍洇湿了好大一块,她轻描淡写的解释,“家里煤气管道漏了,我怕死就跑出来了。” 像讲了一个有些冷场的笑话,赵小刀咧嘴笑了笑,突然一本正经的盯着吴的眼睛说,“我们搬出来吧,一起租个房子,不用太大,但最好有个能晒到太阳的阳台和一张刚刚够两个人吃饭的饭桌。” 两个小时前,赵小刀匆匆拧紧了电煤气的阀门,屋里已经弥漫着股水汽和煤气交织一起让人眩晕的甜味。她推开仅有的两扇窗子,挨着门口蹲下挨个拨打房东和物业的电话。尚未擦干的头发往下滴着水在地板上汇成一汪潭,倒映着赵小刀落魄的影子。又过了一个小时修煤气的师傅姗姗到来,拿出仪器排查了好一阵子,摇摇头说,“ 热水器导气管漏了,这个我修不了。煤气暂时不要用了,这玩意漏了要是没发现…” 他欲言又止,把阀门加固了下就离开了。赵小刀又一次拨通了房东的电话,响起几声忙音最后挂断了。房间里淡淡的煤气味已经逐渐被吹散,取而代之的是阵阵寒意,冷漠又孤立无援。5吴点点头。赵小刀生性要强,从不向“恶势力”低头,可以为了煎饼里少了一个鸡蛋和店家唇枪舌战也可以在大卖场为了件心仪的裙子横眉冷对。和没出息的七喜不一样,她逞强、不愿意轻易低头。可是这一刻赵小刀妥协了,向生活中突如其来的鸿沟,向压的人喘不过气的怪兽,甚至是向吴。她的声音仍旧不容置疑却藏着一碰就碎的脆弱。一开始两人在城南的老区租了间房,楼层不高,房子也不算新,但胜在朝向好,一天都能照进阳光。日子也跟着温暖起来,赵小刀会睡眼稀松的等着吴加班回家,然后笨拙的煮上一包速冻的水饺或是方便面算是尽了女友的义务。闲暇时两人会挤在狭小的沙发上用笔记本看电影,吴经常抱怨键盘上沾满了薯片的渣子,于是赵小刀捞起一片塞进嘴里又把手指头舔舔干净。趁着吴不在,赵小刀先斩后奏收养了只流浪猫,两只,三只,后来一发不可收拾的又领养了脾气暴躁的八哥和脑子不怎么灵光的兔子。终于有一天,还是个孩子的长颈鹿七喜踩着漫天的积雨云,和暴雨一起而至。它的个头已经快赶上吴了。两人不得不另寻它处,阳台要大,要有电梯,不能在市区。这一次租的房子在四楼,阳台和客厅隔着一道推拉门,正好方便七喜随时到客厅溜溜弯。好在这个小区居住的大多是些上班族。所以白天不至于被突然冒出在自己窗口前的呆萌鹿头吓到。倒是入了夜事情便有些往恐怖片的方向跑偏了,刚刚阂上眼阳台外有些声响,一道笔直修长的黑影浮现在窗帘的幕布之上,踩着某种节奏摇摆。战战兢兢的撩开一角查看,原来是七喜正不遗余力的啃着自家的盆栽。终于当七喜雨露均沾,以一己之力成功祸害了上下层每位邻居家的吊兰,文竹,月季花,甚至连仙人掌都没放过后,居委会的阿姨们组团找上了门并委婉的表示要以邻里关系的和谐为重。赵小刀担心七喜被大义灭亲,想了个主意。每周六晚上开放展览,邀请小区里孩子来家里参观,与大草原上的动物零距离互动,还可以免费拍照,投喂。另外居委会阿姨的小孙女还被授予长颈鹿管理员的荣誉称号。赵小刀管这个活动叫草原之夜,主角自然是七喜,家里的另外几只动物也被迫营业,生无可恋的任人搂在怀里摆弄。没想到活动办得风风火火,两人成了小区里的名人,家里的动物各个被喂的膀大腰圆,意外之喜是省下了一笔可观的伙食费。七喜的冠名权也被楼下小卖部的老板用一箱大红果冰棍拍下。他五岁的小儿子觉得长颈鹿高高瘦瘦的,跟七喜饮料瓶子上的泡面头小人有点像,七喜的名字就这样定下来了。可小朋友却不太满意。有一次趁着吴和赵小刀下楼接待人的工夫用一根胡萝就诱拐了七喜,想把它带到自己家里过夜。还没过几分钟,计划就宣告破产,当七喜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关进了一处狭窄的“盒子”里后就开始惊慌失措的挣扎,它奋力甩着脖子,把电梯撞的砰砰作响。小孩也被吓得不知所措,愣愣的杵在原地过了半晌哇的哭出声来。而电梯门已经关闭载着失魂落魄的七喜缓缓下降直到落到底层等待的居民按开电梯,才发现里面塞了一只几近崩溃的长颈鹿。瞅见眼前有光,七喜趔趄着往外逃窜,却像一只落入油瓶的老鼠,在原地不停打转,慌乱中一条后腿别到了外面,电梯门碾在上面不停开合。外面的人赶紧喊来物业关闭了电梯电源并试图安抚受了惊吓的七喜,可它却把头埋在身下怎么也不肯挪窝,直到闻声赶来的赵小刀钻到七喜身边,抚摸着它的肚子轻声劝慰了半天,它才终于冲赵小刀眨眨眼乖乖跟着走出来。动静闹大惊动了整栋楼的人,物业、消防队、居委会和动物园的人齐聚一堂挤在吴和赵小刀的家中,看看对方又看看一脸委屈的七喜,面面相觑。消防队的小哥挠了挠头率先开口,“平时要是猫啊狗啊困在树上了我们还能帮帮忙,这长颈鹿我们可真管不了。”“我们小区也没限制住户不可以养宠物。”“我们街道只负责处理业主投诉,只要不扰民就行。这事还是得动物园方面来处理,毕竟我们也不是专业人士。”“长颈鹿也不算是保育动物,我们园里经费有限,也得跟上面请示,一时半会挪不走它。”说完,动物园的负责人递过几张申请表让赵小刀填了,临走时只说了句,“你们暂时先等答复吧。”屋里的人很快散去。赵小刀一边轻手轻脚的给七喜包扎腿上的伤口一边自责,“都怪我出的馊主意,如果当初不招呼七喜展览,也不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我们也是想让大家都能接受七喜啊。”吴挨着赵小刀蹲下身,安慰她,“ 我也有责任。”“你说我们是不是太不称职了。”赵小刀仍旧嘀咕,“哪有父母把自己家小孩当作赚钱工具的。”“我小时候一过年我爸妈就抱着我到处串门,可一出门红包就落他们兜里了。我这也算是工具人吧?”吴刚念叨完,就被赵小刀恶狠狠瞪了一眼。“你放心,我们以后肯定不会把七喜赚钱工具的。”吴拍拍胸脯保证。“你说动物园的人该不会把七喜抓走吧?”赵小刀忧心忡忡的瞅着吴叹气。过了两周没有任何动静,又过了一个月还是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实在承受不了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两人一合计继续搬家,搬到郊区的农家院。上下班的车程一下子翻了倍,每天都要起早贪黑。可至少七喜终于拥有了一块自己的领地,一堆干草垛,一棵小矮树和一汪清水池。每天清晨,它都会踱步守在院门前含情脉脉的目送吴和赵小刀出门。6.吴心不在焉的翻了会杂志,快捷酒店门口很快响起一声急促的刹车。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人和前台聊了几句,就快步向着吴走来。他先打量了下七喜,寒暄几句便问,“这大家伙不会咬人吧?”“那倒不会,它胆量跟体型成反比。”“之前打过疫苗没?”“嗯,之前是我女朋友领着去宠物医院打的。”老板喜笑颜开,一番措辞后就继续说,“是这样的,吴兄弟。鄙人还有几处民宿的生意,能否借你这头鹿用上几天。酒店的房间你随便住,我一分钱不收。你看如何?”吴起身把手里的杂志放下,看了眼七喜,礼貌的回绝,“谢谢老板的好意了,但我答应过我女朋友要二十四小时盯好了这头大家伙。”仅剩的住宿机会也泡汤了。吴干脆领着七喜来到一处天桥下方的桥洞,地方还算宽敞。阴影里隐约躺了个流浪汉,也许被这动静打搅了睡眠,嘟囔了几句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我们就跟这凑合一晚吧,可比你的小院子大了不少。” 七喜晃晃脑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吴找了个避风的角落,把外套披在身上,沉沉的倦意瞬间涌上心头。他有点担心七喜半夜到处乱跑,把牵引绳的一段牢牢拴在栏杆上。七喜有些不满,前后挪着长腿在地面上踢来踢去。吴从背包里摸出一根胡萝卜晃了晃,试探道,“肚子饿不饿啊,甜滋滋的胡萝卜想不想吃?”七喜转了转卡姿兰般的大眼睛,似乎在思考者无事献殷勤的背后有什么样的阴谋,最后还是没能抵挡住食物的诱惑,伸舌将胡萝卜一卷而过。吴赶紧把绳子紧了紧。“七喜我先睡一会,你就乖乖呆着,看看月亮,看看这座城市,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吴闭上眼,却不知如何和这座见证了他所有成长和奋斗的地方告别。一桥之隔的地方是一大片堆满了泥石砖瓦的空地,铁丝围栏爱憎分明的将这份荒芜与林立楼宇的繁华隔绝。不久之后,这里也会被那份格式般的盛景同化,变成一栋栋高耸入云的商品楼盘。曾几何时,吴也计划攒下一笔积蓄加上父母帮衬的养老金买上其中的一方大小,这样在如此庞大而冷漠的钢铁丛林里就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处归宿。而现在自己却不得不做出一个看似荒唐无比的选择。可惜七喜不会为了这座城市而伤感,辗转难眠的人只有吴。
(第一章完)周末愉快啊
贴主:小米辣田螺姑娘于2022_05_07 20:28:11编辑
贴主:小米辣田螺姑娘于2023_11_11 13:03:37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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