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王强兴致盎然，兄弟们，老同学见一次不容易哎，陈墨不远万里，回到中国。他忽然从家乡话切换成普通话，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精神！哈哈哈！我们得尽好地主之谊哎。
一晚上，王强不停地在家乡话和普通话之间来回切换，在酒席上谈笑风生。
你狗日滴又想搞什么鸟事？许南一口 纯正的家乡土话，夹了一筷子素什锦，塞进嘴里。
王强就是事多。李涛笑笑。
粗俗！王强食指指着许南。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啊是啊？下面安排什么节目？
不用。我说。
不行不行，我们是什么样滴兄弟？王强拍拍我肩膀，筷子在空中指指点点，像领导做报告一样说，想当年，我跟陈墨睡一个被窝，谈心到天亮，学潮时我们是肩并肩上街唱国际歌滴，啊是啊？哈哈哈！笑毕，他又拍拍我，唉，俱往矣！
是啊，大家都很不一样了，你们都发达了。我说。
你要是不出国，也差不了，国内变化大吧。李涛说。
嗯。我点头。
陈墨在国外太落伍，昨天我带他去洗澡，给他叫了个小姐采耳，我去隔壁虫二，等我回来，他说他连小姐衣服都没解开，说是花了半个多小时劝人家从良！他妈滴，哈哈！
谁都像你狗日滴一样禽兽。许南笑眯眯。
你个鸟人也没少虫二，不要装了好吧。
虫二，是什么黑话？我问。
虫二，你不知道？据说是康熙留下的一个谜语……
是乾隆好吧。李强说。不要不懂装懂好吧。
乾隆吗？哦，对，乾隆。虫二两个字各加个框，就是风月，所以谜底是：风月无边，哈哈哈。
我愣了一下，哦。
虫二有很多玩法，最直白滴就是去歌厅或者会所，把小姐带出台，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许南这种禽兽就只会这种玩法，哈哈哈。
你狗日滴最禽兽。许南淡淡一句，又夹了一筷子素什锦。
No, No，你是禽兽，我高一档，是衣冠禽兽，哈哈哈。男人嘛，都是禽兽。禽，bird；兽，mammal；禽兽，animal 的统称。人，human，也是 animal，所以也是禽兽，只不过是穿着衣服的 animal，所以叫衣冠禽兽，哈哈哈哈哈。王强开怀大笑。
许总没文化，就只能唱歌找小姐，霸王硬上弓。王强继续讲解。小姐档次太低哎，没文化，满足不了我们高层次需求，而且也不大卫生，啊是啊，李总？
李涛笑而不言。
我们手里都有一个小本本，电话号码，都是少妇，大学毕业，至少大专，有老公。王强凑近我，压低点声音。这些女滴，寂寞哎，老公经常不在家，你打个电话，她就出来了。
就是暗娼呗。我说。
不不不，她们不觉得自己是娼。叫她们出来都说是出来玩，先咖啡馆、酒吧、饭店，吃点喝点，搞搞气氛，然后带去酒店。这种女人层次高点，不开口要钱，但以我们滴身份不可能不付钱，啊是啊，白嫖多掉价，我还混不混？而且以后再找她她也不来了哎，啊是啊。
她们既然不觉得自己是娼，怎么好意思收钱？
容易！你跟她说，你这么好看，应该配一副更好看的耳环，哥哥送你一副，你自己去店里挑。
李涛和王强都笑起来。李涛说，陈墨你情商有待提高，都是出国害的。
虫二的最高境界，他们都不行，也就我这种高级知识分子才行。
李涛说，你什么高级知识分子。
说。
就是谈恋爱，泡个小老婆，享齐人之福。
李涛说，太费事，花点钱包一个不好吗。
错，大错特错！那还不如禽兽那样找个小姐，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包一个劳民伤财，又花钱又赔时间，不是真爱，还要哄。
你现在那位如夫人是真爱？你真爱蛮多滴嘛。李涛调侃道。
那当然，男人真爱多不正常吗？古代三妻四妾不都是真喜欢才娶回家滴吗？
说说你都怎么泡？
就跟她聊天哎。像我这种有文化滴，博览群书，容易！请她吃几次饭，聊几次天就搞定了。
你听他吹牛逼。李涛说。
不是吹。我现在这个如夫人，蛮清纯滴，见了面我就喜欢，她大学还是中文系毕业滴，我跟她聊古诗词，她佩服得五体投地，不，五体投me，哈哈哈。
你诗词行吗？
跟她们够用。她们这些文科生都死记硬背出来滴，说是学中文，也没什么深刻造诣，而我们这种人会 critical thinking，不是一个高度，容易掌握主动权。有一次聊到”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王强切换城普通话，我说你大概读到了崇高的孤独，你读到了无限的自由吗？我娓娓道来，给她说愣了。她说，你这讲法不是正解，我说为什么要正解，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又说，你觉不觉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是个很奇怪的意象？她说，啊？我说，你想象一下无边无际的沙漠，远方地平线中间笔直地竖着一柱烽烟，就像一个反过来的T字。王强用手比划出一长横又在上面划了一竖。你再看下一句，河面上一轮圆圆的落日，河里是落日的倒影，像不像一个放大了的除号？王强用手比划出一横，上下各画两个圆圈。我说看到了吧，这么规则的几何形状构成的意象难道不奇怪？她说你真会瞎掰扯，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是苍凉雄浑的气象。我说这几个词确实给人这种印象，但一个“直”，一个“圆”，便把这个意境戳穿了，难道不让你想到直尺圆规，几何作图吗？她说好像有道理。哈哈。我又说，你觉不觉得经典古诗词中很多恶俗意象？她说，啊？我说排名第一的就是“月下倚楼”。恶俗是因为它被用滥了，让人腻歪：明月高楼休独倚，月明人倚楼，唐宋诗词里比比皆是，雷同做作。她说，范仲淹、白居易这都是千古名篇，哪像你说得这么不堪？我说文学评论，本来就允许各抒己见，大师的作品、经典的解读也不是不能质疑。我说王国维的《人间词话》里说诗的境界分“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也是胡扯。她说，啊？我说王国维说有我之境中投射了作者的情绪，无我之境中没有，说“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是有我之境，“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无我之境。但没有“我”，哪有“境”？好作品必然都要投射作者的情感，即便是陶渊明的这句不也投射了“悠然”？与其按“有我”“无我”分类，不如……
你有完没完，不要浪费时间，下面什么节目？李涛打断王强。
禽兽，你歇歇吧。许南也说。
总之凭我滴学识，轻松泡到。就跟你说嘛，不是一个高度滴，哈哈。王强很满意自己这一通炫耀。今天的虫二，最高境界是不可能喽，前两个，你选。
唉，你们太会玩了，算了，我落伍了，别折腾了。我说。
我看你还要适应适应，那就先去唱歌，到时候你即兴发挥好吧。我买单。
我们叫了出租车。
车窗外夜色迷离，灯火斑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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