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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莉:大家好,欢迎来到不明白播

送交者: 加拿大国际出版社[☆品衔R3☆] 于 2023-02-22 7:17 已读 217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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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慕容雪村:武汉传来的声音 由 加拿大国际出版社 于 2023-02-22 7:14

袁莉:大家好,欢迎来到不明白播客。我是主持人袁莉。

慕容雪村曾是流行小说作家。他的小说非常接地气,非常世俗,甚至黑暗。一位读者在评论他的小说《原谅我红尘颠倒》时写道:“他先把我指向地狱,又让我抬头看天堂,最后告诉我,回到人间吧。“另一位读者评论说:“那么脏的书,却让老子哭成了傻X。”

在微博兴起的2010年代初,慕容雪村是少数几个非常认真写微博的人。他的微博是文字好看,思想火花四射的那种,几乎每一贴转发量都成千上万,影响力非常大。至今他那句,“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自由开道者,不可令其困厄于荆棘”,还经常被引用。

2013年5月,他因为批评七不讲,微博账号被封杀。七不讲就是不讲普世价值、新闻自由、公民社会、公民权利和司法独立等等,慕容雪村在微博上将七不讲总结为一句话:“不准讲文明”。当时封杀微博账号还不普遍,很多媒体对此进行了报道。在被封杀后,他曾写道:“你可以删除我的言论,注销我的名字,却不能夺走我手中的这支笔,在接下来的几十年,这支笔将长久地与你对抗。”

今年慕容雪村出版了他自2010年以来的第一本新书,写武汉疫情的《禁城:武汉传来的声音》。这本书在澳大利亚先出了英文版”Deadly Quiet City”,稍后会在台湾出中文版,也签了美国版和日本版的版权。

我们录制这期节目的时间是5月7日。雪村你好!

慕容雪村:你好!

袁莉:你在书的前言里写道这是一本恐惧的书,你写的是“我在恐惧中走进武汉,在恐惧中探询采访,又在恐惧中完成了书稿。在这本书快要出版的时候,我又在恐惧中逃离了自己的国家,把全部家当装在一个行李箱中,将四十七年来我所建造、所积累的一切都留在身后。”既然如此恐惧,你为什么还要写这本书呢?

慕容雪村:在二零二零年的时候,在武汉封城之后,北京也是特别恐惧,但是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做好准备要去武汉。我在百无聊赖中都过了两个月,见到了也几乎是鬼城一样的北京,大街上空空荡荡的。有一天,我走到一个红绿灯前,看不到一个人,一辆车,那个红绿灯就是很寂寞地变幻着信号。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北京,所以忍不住会想在千里之外的武汉究竟发生了什么?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Clive给我打来电话,提醒我我应该去武汉。

袁莉:Clive Hamilton?

慕容雪村:对对!当时对我来讲呢,这通电话对我来讲像醍醐灌顶一样。我突然就想,对呀,我应该在那里啊!我就买好了高铁票,订好了酒店,然后悄悄地就是潜伏进了武汉,那时候还没有解封,然后接下来一个月我就在武汉采访探寻,去过好多地方。去过武汉市中心医院,就李文亮那个医院,去过华南海鲜市场,也试图去那个P4研究所,当然没能进得去啊,然后这些呢,都给我巨大的触动。

如果说为什么要写这样一本书,那我觉得就是这是一件正确的事情,它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其实你我也都明白,做这样的事情很可能会带来惨重的损失,但是我当时想的是啊如果有损失,那就损失好了。因为在那个时候像李泽华、方斌这些人都已经消失了,因为他们的独立报道和独立观察。这些人一定遭受着非常艰难的待遇。他们都消失了,而且再也没有人来做这样的事情。我想好吧,那我们只有我来做这样的事情,我要找到那些被消失的人找到那些被埋葬的事情,然后让这些事情呢,大白于天下,被世人所知。

袁莉:但是你是已经被国安照顾了很多年的一个人,然后你在书中也写了一些你接到的什么电话了之类的。就是实际上是一种真正的没有经历过的人,可能是很难感受到这种时时刻刻生活在恐惧之中,然后还要去义无反顾地去做一件特别特别风险高的事情,你能不能再稍微说一下?其实你准备在武汉多呆一阵子,后来你呆了一个月,就很快地就又跑掉了,然后最后写书的时候实际上是在一个山里面写的,是不是?

慕容雪村:对,我是在去的途中。事实上我在去武汉的高铁上,就接到了不明的电话,我们这些“老茶客”一看就知道这个电话是哪来的,是怎么回事儿。但是我想在那种情况下,我还是不接为好。到了武汉之后呢,也不断地会收到这样的电话提醒。

其实最吓人的一次是五月三号,就我在到达武汉差不多快一个月的时候,突然一天接到了也是一个号码很奇怪的这么一通电话,对方劈头盖脸就问,“你去武汉干什么?”我都没问对方是谁,你知道我们好像心照不宣一样,我就说“我就是来看看啊。”对方换了一下语气说,“看看啊,那好啊,你小心点啊不要感染了,感染了那可就麻烦了。”差不多通话内容就是这么就这样。

然后我挂上电话之后再想,你看这个电话表面上看,如果写下来的话,它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但是我越想越害怕,真是不寒而栗。那个时间其实我还有很多计划,我也想再去一下那个P4研究所看能不能去得了,然后我还想再去一下华南海鲜市场,那个时候张展正在帮助一些死难者家属维权,其实我请想跟着他就跑一趟。

但这通电话就像是画的一个休止符。我就想不行,我得赶紧逃,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积累了大约一百万字左右的采访材料了,如果真是出现什么出点什么事情的话,那就全前功尽弃了。所以呢,我紧急地把后续的工作做完,然后就紧急地逃离了武汉。我没有回北京,因为想回北京、在那种状况之下,几乎不可能安全地把这本书写完,所以我躲到四川的峨嵋山里边,在那里边完成这本书。

袁莉:真是不敢相信。

慕容雪村:一直到在这个写书过程中呢,我都是写完一章,就把它发给我的朋友,然后他们替我存起来,然后交给出版社,写完一章,发出去,然后我自己就在电脑上清空、清干净。一直到去年的八月份,出版社在对这本书进行最后的编辑,他们就威胁我,“你要不走的话,我们就不出了!”就是开玩笑的说法。但是在提醒我,就是你赶紧离开,否则万一出点什么事情的话,我们会有很大的道德上的压力。我想好吧,我就抱着试试看… 因为我也不确定我能不能出得去。当时我的护照上有两个有效签证,一个就是英国的,一个是美国的。我想美国那段时间的关系很紧张,可能不一定会让我去。那我就干脆去英国吧。然后即使到出关的时候,我心里其实也是忐忑不安。当时有朋友问我,你觉得你有多大的可能性能出得去?我想可能只有百分之五十吧。结果呢,一切其实还挺顺利,他们问了我几句,但是也没有怎么刁难我,我就顺利地到了香港,然后在香港等了几个小时,就飞往伦敦了。整个过程,就是想想,到现在为止,还有点心惊。

袁莉:像一个噩梦是吧?就是不知道就是,走到哪一步,出口是在哪里。

慕容雪村:我在写书的过程中最吓人的一次这样的,我在离开武汉差不多十天之后,张展就被抓了。她在武汉的时候我们一起聚会过一次,好几个人,然后还有拍了一张照片,也不知道哪个家伙把这个照片就发出去了。结果呢,张展被捕之后,那个照片上的所有人都被约谈过了。然后武汉的朋友把这张照片发给我,说“现在就剩你了。”我那个时候真是不寒而栗,你知道我做什么了吗?我把我电脑上的所有的资料清空,下载了几个白痴的游戏,玩了两天游戏,然后其实在那儿忐忑不安地等着他们上门。结果呢,他们也没有来。后来我还是要继续干活啊,对吧?所以我又把那些东西又备份回来,然后继续工作。

袁莉:那时候是在哪里?

慕容雪村:在峨眉山里边。

袁莉:他们没有去峨眉山里面去找你,如果你在北京就说不定了。

慕容雪村:但是也打过两次电话,应该是个四川当地的,打过电话,说要与我见一见。也是每次都是,每次都是赶紧清空电脑,等他们上门。但是好像因为Covid的原因,他们也没有真的来找我,就只是让我受了一下惊吓。

袁莉:这真的是在恐惧中写成了一本书。您写的第一个人物是林晴川医生,他在一家社区医院工作,在感染了病毒后还被迫接触病人。因为他的领导说这是上面的意思。他还告诉您说医院接到来自上面的命令,不得在死亡证明上写任何与肺炎有关的内容。林晴川医生对你说,经历过这一切之后,只有蠢货才会相信这个政府。但是实际情况是,武汉解封之后,美国和欧洲在疫情控制方面做得非常糟糕,造成很多感染和死亡。而中国呢,反而显得有点一枝独秀的意思。在一年多时间内,不仅控制了疫情,经济也没有受到太多影响,政府也开始大力鼓吹中国模式比西方民主制度优越。

慕容雪村:抄中国作业。

袁莉:对,老百姓对政府更迷信了,而不是怀疑。方方写了个《武汉日记》,都遭遇了文革式的网暴。你怎么看后来的这种变化呢?

慕容雪村:在武汉现在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事情,我没有写在书里。我这武汉采访了大概三十几个人,就问他们同一个问题,你觉得这个病毒是从哪儿来的?几乎所有的人,大家都一样,有个出租车司机的回答最典型,他是这么说的,“哎呀,他说美国人真是把武汉搞惨了,他们把这个病毒带到这儿来的。”我说你怎么知道是美国人。他说,“你还不知道吧?那个军运会期间美国代表团住那个酒店,就是在华南海鲜市场对面。”

袁莉:就是2019的军运会,世界军运会是在武汉举行的。

慕容雪村:对,“美国代表团一离开,哦,这个新冠疫情就爆发了。你说是不是他们带来的?”最有意思的是,几乎所有的人在讲完这个这段话之后,会加一句,“你知道吧,那一次军运会,美国人一块金牌都没得。”我一直特别好奇,因为武汉是一个很大的城市,我在武汉的行踪跨越南北东西到很远的地方,在这么大的范围之内,这些人,出租车司机,小店店主,青年的白领,情侣,他们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为什么他们的回答都如出一辙?我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猜想这很可能是某种隐秘的政府工程在起作用。

就我想象那些张书记啊、王主任可能私下有开会,把这种话散布到下一级去,让下一级的小王主任、小张处长又再继续开会,散布到更小的单位里面去,最后某些人就走进社区,走进街道,把这些消息告诉每个人。虽然没有见到正式的报道,那时候外交部的发言人还没有谈,美国人传播病毒的消息还没有官方的,然后这个消息呢已经在武汉散播开了。所以我想这就是中国的政治模式,它运行的逻辑,它就是在这样的逻辑之下运行的。所以在这样的逻辑之下,在这样的宣传攻势之下,在这样的洗脑教育之下,人们很容易就会接受那些来自所谓的权威媒体的这种信息。那么就觉得,“外国都太惨了,惨极了,就我们这边最好,我们的政府最保护我们。”所以在等到了四、五月份之后的发生这样的转变,我想其实也完全是合理的,不如此反而不合理了,就是它符合逻辑的。否则他花那么多钱在宣传上、在洗脑教育上,在这种隐秘的政府工程中,他们散布这些谣言,那不就白费了吗?其实事实证明,他们散布这些谣言好,他们鼓吹的这些中国作业的优越性也好,中国体制的优越性也好,都不是白费的,是真正的有效果的。也因为这个,我认为要如何看待这样的舆论,或者是舆情,我认为更多地要把这些中国人看作是这种宣传和教育的受害者,而不应该认为他们就是天生的坏人,或者是天生的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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