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中

整整一个假期都落着不大不小的雨，想四处走走，再看一眼熟悉的街区，可天公不作美，只好在家整理行李。

今天是假后的第一个工作天，也是我的最后一课，下课铃响了，我没有说出“再见同学，我要走了。”因为担心控制不到情绪，话未脱口已是泪水先流。

选择迫不及待地离港，因为再有几天李家超就是下一任香港特首。他是令我生恨的，在整场反修例运动中，下令开枪的是他，把示威者定义为暴徒的是他，定义游行是恐怖组织操控的暴力运动的也是他，更是他允许使用有毒的催泪瓦斯，害得很多年轻人伤口反复感染发炎。曾在一家私人诊所见到漂亮的女生，裸露的皮肤溃烂不堪，告诉她可以看看中医，她说已经试过。那时候很多受伤的年轻人不敢去公立医院，只能买点药膏缓解溃烂，可惜没什么用，即使有一两个私家医生偷偷出诊，也常被莫明举报。对李家超的狠，也许用人性扭曲比较适合。估计是很多人与我一样，对他的上任，更加绝望，对香港的明天更是悲恸，所以最近这一段时间，我们总在不停地告别。

收拾好书材，正欲转身离去，一学生叫住了我，说：老师，这是我最后一堂，明天就不来了。我有些错愕，疑惑地问：移民吗？女生说：是，我们去英国。

这位女生，家住湾仔，几乎每次游行都在她家楼下经过。最初，因为游行堵塞了道路，她抱怨示威者破坏了香港的安定，后来因为游行中有人焚烧垃圾桶，又在路面放置障碍物，她一怒之下大骂示威者是曱甴，是香港的害虫，当警察冲着人群开枪的时候，她兴奋地喊道“活该”。偶然听到她的这番言论后，我对她既是失望又是愤怒。对她的态度也近乎视而不见。一句话就是，能避则避，决不废话。

只是有天，她来办公室交功课，看到我背包上挂的pepe 蛙，就指着它对我说：老师你是黄丝？你不怕我告发你吗？我有点不屑，又有些生气，就轻蔑的说：你想吿我？理由呢？她机灵的很，立刻见风使舵般换了笑脸，说，老师，我也是黄丝。我说，你不是痛恨黄丝吗？怎么成了墙头草？她笑着说，我和我的家人现在都是黄丝。问她为何？她说，星期天去酒楼帮外婆庆祝生日，吃完饭后要离开，可刚推门走出去，一枚催泪弹就落在她爸的脚边，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一队速龙就跑过来把她爸扑倒在地，然后他们几个人都被按在墙上，说举起双手，搜身，然后又要登记身份证，其中一个警员，口气蛮横，冲着他们挥舞着警棍，喊道：老实点，小心吿你们妨碍公差，抓你们去警局。被催泪烟熏得又是打喷嚏又是流眼泪的他们，哪里能说出一句话。抄完身分证后，警察丢下一句：快回屋去，再出来就拉人。说完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后来两个年轻的救护人员帮他们清洗了眼睛，才顺利回到了屋里。
她说，我爸真气坏了，一进门就骂黑警死全家。
我望着她生动的说话，不由得笑了出来。
心想：对呀，就应该这样明辨是非，懂得黑白。
从那天以后，我们既是师生又是朋友，我会跟她分享一点看法，比如怎么做才是揽炒，怎么才算支持民主，历史课为何删掉中国近代史，大量中产移民对香港的有何影响⋯⋯

女生说：老师，这是给你的礼物，这是我们在曼城的地址⋯⋯

阳光下，熟悉的风拂过新竹，摇曳成歌。我想：明天的曼城，有你有他，已是锦绣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