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字是真的不赚钱，我从小学时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小学时码的字主要是两种。一个是周记，就是一种每周要写一次东西的语文作业，周一交。当年我很头疼这个作业，不是因为我码字水平有限，家里两个大学英文老师，我四岁就写故事了。而是对我来说，上学的日子就和白开水一样平淡无奇，没啥好写的。好不容易挨到了周末，却发现贫乏的周末节目永远也只是那么几个，就好比那时常常喝一周前开的汽水，500毫升的那种小瓶，还省了半瓶，气儿都跑没了，还不如喝白开水。因此我的周记总是用一种没啥气儿的口吻开篇，讲述一个把白开水当汽水喝的故事，换来的也只是老师的一个“阅”字。把分换成钱的话，估计也就值半瓶汽水的钱。
有道是码字如码砖，聚沙能成塔。这样的周记是另一种作业的基石，也就是作文，平均每学期写一次。可基石不稳的话，写出来的东西就好像比萨斜塔一样，总是会有种微妙的倾斜感。第一次写作文是写个亲人，我写的是我爷爷。老人家是老干部，听爸爸说，爷爷平时上老年大学解闷，放学后时常在小区巡视环境，指导指导有什么卫生死角啥的，为人民服务。由于来自家里的熏陶主要是知识分子，我对领导阶层和劳动人民的所知甚少。为了让写的东西符合时代背景，我参考了那时很流行的作文参考书，写下了：
“我的爷爷是一名环卫工人，牙齿没有几颗了...”。
后来去爷爷家的时候，爷爷读了我写的东西，耐心地纠正了我的对领导工作的误解，并用手指指了指他那如长城般坚固整齐的牙齿，与我写的那半瓶比萨斜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于是，小升初的语文考试，我果不其然地写歪了，去了一个一般的中学。虽然中学一般，但我交到了好几个有同样感触的朋友。有次我聊到我曾经汽水喝半瓶，他们说，XX也是喝一半儿，然后放冰箱，下次再喝——但他喝的是易拉罐！后来得知，这名XX同学励志学成了大夫，中学时还写了篇小说。
那次聊完后，我就顺势移民出来了。我觉得这个问题是无解的，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那个时空下，我们周围的环境和我们的写作诉求不符。我既没接触过上级领导的熏陶，也没体验过劳动人民的辛苦，空有一套码字的本事却用不上，会对我的未来的职业规划带来干扰。换了一套语言后就更难了，于是我放弃了以码字来赚钱的方向，好好学了数理化。
比萨斜塔不会轻易倒塌。一转眼，我从小学生读成了研究员，工作时还是码字比较多。虽说判作业的老师，哦，现在是boss和审稿的，写下了字数更多的评语，但工资还是比不上纯写代码的工程师。就好像我在社区董事会研究革新写文案，赚的金币还不如来版里搬砖搞建设。那天，我们组里几个搞科研的在群里，聊到做工程师和做研究员有什么区别。
我用一种没啥气儿的口吻说：搞工程的赚钱不发文，搞科研的发文不赚钱。
一阵沉寂之后，同事给了我个大大的赞，就好像当年小学老师给我的那个阅。那时我特想当面感激他的评语，并送上上周我没喝完的那半瓶汽水。
虽然如此，比萨斜塔也是塔，半瓶汽水也带气儿。成家立业啥的也是一路走来了。小子喝过了各种各样的饮料，有果汁、牛奶、英文、中文、甚至法文，家里摆了一箱箱、一本本。但为了健康着想，无论是冰箱里留给我俩的汽水，还是电脑里供我码的帖子，夫人还是不希望我喝太多。
夜深了，我摸出了剩下的半瓶汽水，一饮而尽，仿佛回到了那时。

贴主:等边直角三角形于2022_10_26 14:10:31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