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极之仁，不可知之神----东海客厅论良知
 
余东海
 
因为本性至善，所以良制良法是可能的；
因为习性易恶，所以良制良法是必须的。
----东海律
 
一
古今中西所有人性论中，唯有儒家性善论正确。历代圣贤君子，无不持性善论。儒门中持性恶论者唯荀子。此论大悖孔孟，大悖儒学，唯韩非传之，此后即不得其传。荀子传经有功，传道不行。汉初诸儒，传承荀子所传之经，但不传荀子之人性论。此论在儒门中基本绝后。
 
除了性善论，其它人性论都不对。性恶论、性伪论、性有善有恶论、性无善恶论统统不明本性之真相。关于性无善恶，只有理解至善、超善之正义，才可以那样说。如王阳明说“无善无恶心之体”就是超善义。
 
偶然听了儒友发到东海客厅的王某某讲中西文明、文化和人性论的一段视频，忍俊不禁。此人江湖名声赫赫，原来是个三昧分子。论人性，分不清本习之别；论文化，分不清儒法之别；论儒家，分不清孟荀之别。
 
不少学者完全不明自心自性，甚至像王东岳那样，连本性习性都分不清楚，讲人性论只能是空讲妄论，必然落入习性的泥沼。盖尽心方能知性知天。不能尽心，焉知性天。不知性天，讲性恶固然错误，讲性善也是瞎讲，很容易把孟子的良知良能和四端之心误当成本性，难免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讲人性论需要一定的道德资格和实证功夫。实证，指实证自心自性。实证有赖于尽心，尽心有赖于诚意正心，诚意正心又有赖于格物致知的努力和家国天下的关怀。而关怀必须落实到志愿言行中去。缺乏这种志愿言行，就不可能正心尽心，就不可能实证性天之至善，就没有资格讲人性论。
 
阳明热后，很多官员和学者一口一个“吾心光明”，其实都是瞎讲，瞎猫碰到死老鼠而已。内心一团黑，两眼一抹黑，懂什么吾心光明。何以知其然邪？从它们平时的言行可知其然，从辖下的人民或门下的学生知其然。它们中大多数，欲自明其心，这辈子是不可能了。他生未卜此生休矣。
 
心明不明，是否光明，似乎外人难知，其实不难，听其言观其行，足以判断之。心光明者，必有其言，仁言义语；必有其行，正行义举。心光明者，必然大仁大义，若得相应权位，自有仁政义刑；对于民敌国贼，自有义杀义战。一个人如果无智无勇，不仁不义，自称吾心光明，必是自欺欺人。
 
董仲舒言：“仁之美者在于天。天,仁也。”“察于天之意，无穷极之仁也。”东海学舌曰，仁之美者在于性。性，仁也。察于性之质，无穷极之仁也。天性，于宇宙为天地之性，于生命为天命之性，即仁性。仁性发而为文化，即中道文化；中道用之于政治，即王道政治；王道导出之文明，即中华文明。
 
二
仁性即良知。
 
注意，讲良知，一定要分清体用。体即本体、性体、道体，用指作用、发用、功用。孟子不虑而知的良知，是作用的良知；阳明先生生天生地、神天神地的良知，则是本体的良知，即仁性。
 
本体的良知具有不可测、不可言、不可知、不可思议性和形而上的超越性，既潜在于肉体身、意识心之中，比潜意识潜得更深，又超乎生命体之上。牟宗三先生称之为“内在的超越”，得其精义也。
 
阳明先生的良知，是孟子的良知的大升级，从用升为体。良知大用无穷，个体之良意良念良言良行，思想之正知正见，政治之良制良法，社会之良风良俗，乃至科技之良器良具，无非良知之发用。致良知，就可以将其作用不断发扬光大。
 
良知本身具有五性，即绝对性，普遍性，永恒性，至善性，至乐性。
 
绝对性，即形而上性，超然于宇宙生命一切现象，没有任何存在与之相对。普遍性，普遍存在于一切空间，空间的无限性，无处不在。永恒性，永远存在于一切时间，时间的无限性，无时不有。至善性，超越善恶相对的善，绝对性的善。至乐性，超越苦乐相对的乐，无所倚的乐。
 
良知的作用也具有五性，即有序性、无限性、实践性、正义性、普适性。
 
良知的作用先内后外，从小到大，这是有序性；永无止境，永不封顶，至诚无息，新新不已，这是无限性，包括创造性。良知起用之后，必然落实到道德实践、行为实践中去，这是实践性；其作用具有正面价值，可以推动人类社会不断发展，这是正义性，包括文明性。良知发用的结果普遍适用于一切人类，这是普适性。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论语·季氏篇》）生而知之，意谓从小就知道人之本性乃天之所命，从小就能攸好德，积极主动地志于道据于德，就像佛教所说的独觉佛。
 
注意，这里的知，只是大体上、原则上知道道德的重要和本性的光明，要真正解悟，达致不惑和明辨，仍然需要学习实践。这种上智上根，即使未学，也不会走弯路入邪道，若有良好教育，则可事半功倍，成就不可限量。这种人某些方面天赋也很高，一学就会，很容易成为行家里手。
 
致良知明仁性者，完全可以认同“人人生而平等”之说。人之本性，皆天之所命。人人生而平等，即天命之性平等，仁性良知平等。孟子说“人皆可以为尧舜”，荀子说“涂之人可以为禹”，阳明子说“满大街都是圣人”，东海曰人人都是潜在的圣人，都是就天命之性而言。这个平等落实到政治上，就是机会平等和礼法人格平等，这就是王道政治所要保障的平等。
 
真男厅友否认人人生而平等论，说：“人生下来在遗传基因上就有差别，孔子不也说过，有生而知之的，有学而知之的，有困而学之的，有困而不学的吗？”答：人性可分为本性、秉性、习性。秉性是祖上所遗传，习性是后天所习得。秉性习性人人不同，无碍本性人人相同也。
 
三
致良知明仁性，必持性善论无疑。
 
性善论与性恶论，矛盾对立，没有互补性。盖性善性恶二论，皆就本性立论。性善论既明本性至善，亦明习性易恶；性恶论不明本性，误认本性为恶。这是根本性的错误，这里一误，便昧了性与天道，不能入尧舜之道矣。
 
人类生命特别珍贵神圣，就是因为人性本善，本性至善。人之本性天所命，天地之性人为贵。性恶论是对人类生命根本性、原则性的诬蔑和轻蔑。这是最本质、最彻底、最不可容忍的诬蔑轻蔑。性恶论者既是轻贱人类，更是自轻自贱。
 
注意，生活、工作和成长的环境，对人性的影响非常大，其中又以社会环境影响最大。社会环境以政治和制度环境为核心，对于绝大多数学校、家庭环境都具有决定性影响。这就意味着，社会环境对于非仁者的习性具有决定性影响。仁者居九夷，依然是仁者；一般人居九夷，难免夷狄化。
 
如果不明本性，不识仁者，就会把社会属性当成人的本质，被性恶论或马克思的人性观所迷惑。马克思认为：“在其现实性上，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殊不知，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都属于习性的范畴。而人除了社会属性，还有天道赋予的自然属性，即天命之性，本性。
 
曾闻老前辈言，见多了战场看多了内参，会对人性绝望的。我非常理解。没有相当的儒家修养或佛道根基，见多见惯了人类之恶，欲不对人性绝望，不可能也。
唯有仁者，才能兼明政治大义和人性大义，深知本性之善、人类之尊和人命之贵，永远不会绝望。儒家王朝一经建立，必然偃武修文，尽量避免武人为政，良有以也，良有以也。
 
老前辈和毛时代过来的人往往心很硬，我深深理解。
 
他们中多数人一辈子都在血雨腥风中度过，战争年代血雨腥风，和平年代更加血雨腥风，同志亲友之间内斗起来比战场上更凶险。多数人一辈子连正人都没有机会遇到，遑论圣贤君子。对于人性怎么可能不绝望，心怎么可能不硬。好在良知作为本性，实在是太顽固了。他们中某些人有机会认识正人君子，心还是会软的。
 
四
关于人性，信孚教育信力建先生曾在某群转发过一段话：
 
“儒家的伦理道德诉求全部走向伪善。基于人性的幽暗，一个人是不可能靠自己变成君子的，如果这个人对君子的境界是如此渴求，则这个人能够想到的惟一方法，就是伪善，靠谎言度日，欺骗自己，欺骗别人。”
 
东海曰：这是典型的性恶论，把习性等同于人性的全部，只知恶习之幽暗，不知本性之光辉，不知我欲仁斯仁至。这是人生最大的无知，既不自知，更不知人，恶眼看人，认为天下没有君子，凡君子必是伪类。这就从根本上否定了信孚之德，背离了教育之道。我早就指出，性恶论是对人类根本性的诬蔑和鄙视！ 
 
在民主派中流行一个普遍持久的误会，以为性恶论是民主自由的观念设定，民主制度是从性恶论基础上开出来的。大谬不然，性恶论开不出任何良制良法，既开不出王道礼制，也开不出自由民主。
 
所有建立在性恶论、准性恶论基础上的学说，都是邪说，开出来的只能是恶制恶法和暴政，没有例外。所有性恶论者，必是不明生命真相、不明性与天道者，必非仁者，必成不了仁者。
 
儒家对于人性的认知特别全面而深刻，既深证本性至善，又深知习性易恶。这是一条东海律：人性上升无止境，好上加好，善而更善；堕落亦无底线，邪而更邪，恶上加恶。败坏人性的东西很多，以邪说、恶制为最，堪称恶化人性的两大祸首。清算邪说、改革恶制是改良人性拯救人类的两大伟业，是最伟大的斩首行动。
 
这是东海以前常说的两句话：因为本性至善，所以人人都可以致良知，明明德，尧舜化，所以圣贤君子可以进行文化启蒙、道德教化和良制良法建设；因为习性易恶，所以世人多可能犯错误，出问题，盗跖化，所以多数人需要启之以文、导之以德、齐之以礼和约之以法。
 
两句话虽非名言，却是至理，揭示了人性和制度的逻辑关系。遗憾识者不多，今重发于此，供海内外有志之士参考。2021-10-18余东海集于邕城青秀山下独乐斋
首发于中国文化基金会公众号
http://www.360doc.com/content/21/1216/20/76496706_1009023269.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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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余东海于2021_12_21 7:05:37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