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中国】（3）

战将必须重战

打仗，实质是“打将”。谈朝鲜战争，不能不讲美国的李奇微和志愿军的韩先楚。

说李奇微，就要先提美国堪萨斯州的利文沃斯沙漠里面的美国陆军指挥与参谋学院。

外行人都知道美军的西点军校，但美国陆军的核心不在西点，而在利文沃斯。那里的陆军指挥与参谋学院以要求严格、纪律严酷著称，军官之间竞争十分激烈，平均每年有一位学员自杀，以至于陆军部曾想关掉这所学院。这是一所魔鬼学院，训练太严格、标准太高，学员受不了，总有人自杀。利文沃斯也正是因为严谨，培养出一批优秀军官：马歇尔、艾森豪威尔、麦克阿瑟、施瓦茨科普夫、彼得雷乌斯，当然也有李奇微。可以说，美国的名将几乎全部来自利文沃斯。

李奇微是个给我们志愿军带来严重损失的家伙，被西方称为“朝鲜战争中挽救了联合国军”的人。他把我军琢磨透了，其训练就来自利文沃斯。

1950年12月，李奇微接任美第八集团军司令兼“联合国军”地面部队司令，正值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全面败退之时。当时麦克阿瑟预言，如果不用原子弹，就顶不住志愿军攻势，只能退出朝鲜半岛，撤到日本。

李奇微在回忆录中记录了当时部队的狼狈情形：站在吉普车上拿自动步枪朝天开枪，也无法阻止韩国军队狂潮一般的溃退。他截住一个韩军指挥官，让其立即阻止后退。该指挥官说，中国人来了，赶紧跑吧！李奇微也没有办法，制止不了。他后来在回忆录中说，这些韩国军人把中国人看成天兵天将，吓破了胆。于是，他开始琢磨我军作战特点。当三组数据被放在一起比较研究的时候，问题就被他发现了：

1950年10月26日到11月2日，美军遭到大规模伏击，历时8天（我方称第一次战役）。

1950年11月25日到12月2日，志愿军第二次猛烈攻击美军，历时8天（我方称为第二次战役）。

1950年12月31日到1951年1月8日，志愿军攻击到汉城“三七线”，历时8天（我方称为第三次战役）。

李奇微发现了志愿军的作战特点：攻击时间都是8天，不会持续时间很长。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志愿军进行的都是“礼拜攻势”？他进一步分析情报资料，发现志愿军后勤保障能力差，装备落后，官兵随身携带3天粮弹，人挑肩扛牲口驮的简易后勤再保障三四天，总共也就维持7天左右，只能发动礼拜攻势。

在这一分析基础上，李奇微制订出针对志愿军的“磁性战术”：当志愿军进攻时，美军后退，尤其到了晚上，一定要退到与志愿军保持25~30公里距离的阵地，这是一晚上的行军距离。志愿军为避免美军空袭，基本都是晚上发动攻击，这已经成为规律；当志愿军经过一夜行军到达美军阵地前，天已放亮，美国空军就可以出动了，志愿军陷于被动，这就是所谓的“磁性战术”。打到第六天、第七天时，志愿军粮弹将尽，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果断反扑，大胆向纵深攻击，抓住志愿军粮弹不济的困难时刻，破解了“礼拜攻势”。

后来果然就是这样，第四次战役、第五次战役我们都吃了李奇微“磁性战术”的亏，原来规划的第六次战役随后也未再进行。

这是一个特别难缠的对手。他始终在悉心研究你，仔细琢磨你，寻找你的弱点在哪里，然后有针对性地下手。我们要特别注意李奇微这类对手。当时美军若没有这样的将领，恐怕难以扭转朝鲜半岛的战局。

关于韩先楚将军，虽然对他的宣扬不是很多，但在1955年我军授衔的上将中，他的作战效能最为突出。许世友讲过，最佩服韩先楚。

1950年海南岛战役，如果没有韩先楚“一意孤行”的决心，现在哪里会有什么海南国际旅游岛开发啊，至于到海南买房子、到三亚晒太阳，更是空谈。

海南岛战役，是一盘险棋。当时如果我们不能及时打下海南岛，朝鲜战争一爆发，美国人割断的绝对不仅仅是台湾海峡，还包括琼州海峡，那么到今天，我们首先要解决的可能就不是台湾问题了，而是海南岛的问题。

多亏韩先楚这样的战将积极求战，多亏毛泽东、林彪对这一风险作战方案的有力支持，新中国避免了一场几乎难以避免的灾难。具体过程是这样的：

1950年1月10日，毛泽东在莫斯科访问时，曾给海南岛前线的指挥员发电，下令争取春夏两季解决海南岛问题。海南岛问题原定在春节以前解决，但后来鉴于攻击金门失利、三野攻击登步岛失利的两次损失，我们认识到了陆上作战与跨海登陆作战的完全不同。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毛泽东下令推后海南岛战役，争取在1950年春夏两季解决。毛泽东的指示下发以后，2月1日广东军政委员会开会，要求战争发起时间推迟至6月。这实际上是在向前面一个极大的危险靠近了：当时我们谁也不知道6月25日朝鲜战争要爆发。

当时负责攻击海南岛的十五兵团是韩先楚的四十军和李作鹏的四十三军，但两军采取了完全不同的动作。李作鹏回去后，向全军传达了战役发起时间推迟的决定，然后时间表也跟着推迟了。

韩先楚回去却违反规定，把推迟作战指示压在军里，要求部队依照原定计划3月底前完成作战准备，说，不告诉他们，不然都松懈了。

2月9日，十五兵团致电军委，“争取1950年完成任务为原则”，即准备推迟到年底；同时认为靠木船是打不了海南岛的，所以电报后面特别附了一段：“我们意见，以购买登陆艇为好，争取买100艘，可能则买200艘，每艘平均20万港元，共4,000万港元”；“渡海作战为新问题，困难很多，但还有办法，目前主要是钱的问题”。

但韩先楚认为不是钱的问题，用木船也可以打海南岛。3月20日，韩先楚致电十五兵团及四野司令部：“主力登陆作战估计无大问题。”主动请战。为什么要这样？因为木船打海南岛要靠4月份的季风，那是顺风顺水，一旦错过，就只有等9月份的季风了，间隔五个月。韩先楚觉得不如及早行动，否则夜长梦多。

但没有人推动。毛主席要求推迟，四野司令部的林彪同意推迟，广东军政委员会的叶帅要求推迟，十五兵团司令邓华要求推迟，四级领导在上面，韩先楚一个军长说要打就打了？电报上去不见回音，无人理睬。

3月31日，韩先楚以四十军党委名义致电十五兵团，“大规模渡海作战条件已经成熟”，照样没人理睬。到4月7日再发电报的时候，四十军政委都不愿与他联署名字了，韩先楚自己署名，分别致电十五兵团、四野、军委，要求立即发起海南岛战役，“如四十三军未准备好，愿率四十军主力渡海作战”，以四十军一个军也要把海南岛拿下来。

韩先楚求战之心可谓咄咄逼人。

韩先楚当时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下积极求战呢？不是像今天拍电影一样，全军将士欢呼雀跃，搞决心书、誓师会，当时部队不愿意打的情绪、畏惧渡海作战的情绪已经很强烈了。新中国刚刚成立，很多部队领导都改到地方出任各级领导，过稳定日子了，四十军还在打仗。个别人甚至说：“韩军长，我们这回可是要跟着你革命到底——革命到海底了！”当时不但一般干部战士出现动摇，军参谋长都以自伤这种方式回避渡海登岛，在大战前被撤销职务。

韩先楚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积极主战，强烈主战，反复求战，力排众议，先说服林彪，再通过林彪说服毛主席，最后促使军委下决心。这真正体现了指挥员的最高素质：强烈的吞掉敌人的企图心。

4月10日，中央军委下达大举强渡作战命令。

4月16日，海南岛战役开始。第一拨上船、第一拨登岛的军事主官，就是十五兵团副司令兼四十军军长韩先楚。就在登船时，有的团干部说忘带了东西，有的说下去上个厕所，下船后一去不归，到出发的时候也不见他们回来。越是看到这种现象，越能知道韩先楚这样的主官坚决求战、率先登岛的精神是多么可贵。

5月1日，海南岛全境解放。

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

6月27日，美国第七舰队隔断台湾海峡。

这是多么危险的历史节点。如果到了6月25日海南岛还打不下来，第七舰队很可能还要隔断琼州海峡，中国的两个大岛都将被美军割断。

海南岛解放之后，朝鲜战争爆发。1950年10月，韩先楚加入志愿军，参加抗美援朝。第二次战役中，率领志愿军三十八军穿插三所里，合围美第八集团军的，就是志愿军副司令员韩先楚。第一次战役三十八军穿插不到位，彭德怀骂了三十八军军长。第二次打穿插时，三十八军下决心打个翻身仗，彭德怀派志愿军副司令韩先楚率队穿插，迫使美第八集团军军长沃克中将翻车身亡。沃克是美军著名将领，曾在欧洲战场出任第四装甲军军长，以迅猛强悍出名，获得“猛狗”称号。朝鲜人民军说沃克是他们的游击队打死的。但根据美国人的回忆，是志愿军追得太紧、太猛了，美军紧急撤退时吉普车被挤翻沟里，沃克翻车摔死。

后来很多人采访韩先楚，请他讲作战体会、制胜要点。韩先楚文化水平不高，没有任何理论羁绊，讲得非常实在，他说全部经验就是一句话：“对手不知道我的厉害！”

抗美援朝结束后，毛泽东让韩先楚到福州军区当司令，他不愿意去。福州军区部队都是三野的，而韩先楚是四野的，他觉得不熟悉，部队不好指挥。但毛泽东一定让他去，意思也很明白：就是要台湾方面看一看，打下海南岛的那个人，现在到台湾岛对面的福州军区当司令了。

我们今天一说威慑，想起来的就是各种武器装备。毛泽东当年不全是这样，他同时也是把杰出的指挥员作为威慑武器使用的。

美国军事史专家沃尔特·赫尔姆斯在其著作《朝鲜战争中的美国陆军》中写道：“从中国人在整个朝鲜战争期间显示出来的强大攻势和防御能力之中，美国及其盟国再清楚不过地看出，共产党中国已经成为一个可怕的对手。它再也不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那个软弱无能的国家了。”

从历史长河中看，中国人走向民族复兴是从跨过鸭绿江那一刻开始的。敢于和世界上最强的国家较量，还能战而胜之，成为长期被视为“东亚病夫”的这个民族走向民族复兴的关键心理支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