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个时候，暴雨已停。雷声隐隐。
书生范规愁面渐消。不过愁面虽消，但腹中饥肠却又起皱眉。
范规环目四周；四野雨后新绿，但在暮色里却显得沉郁。范规躲雨的地方是一个山洞，洞口借天光还算明亮，但再往里他有些胆怯，万一里面藏了巨蟒或野兽，小命岂不哀哉。原本有伞，可伞借给了一个弱质女流。他瞧她是弱不经风的。她的腰身是柳，眉眼也是柳。……范规心道，我若是河就好了。但他觉得他是金刚。
那是四大金刚之一持宝伞叫魔礼青还是魔礼海还是魔礼红还是魔礼寿，范规已记不清了。反正宝伞一开，器物便收。
一株柳莫名生在路上。生在范规去京赶考的路上。
范规猜她与丫环或是去送情郎。那情郎也是一个考生。或选情郎，那情郎是个腹内有锦绣文章的书生。
天边又是隐隐雷声。
二
那个时候，雷声依依。
范规在“太白楼”饮了三壶美酒。饮酒时楼外狂风大作，顷时有飞沙走石的腥浪扑来。转头间压城的乌云骤然袭卷而来。闪电、白芒、轰隆雷声，齐齐劈头砸下来。范规有些纳闷儿，昨晚不曾沐浴，今儿也不曾沐浴，凭何这雨来得突然与古怪来哉。店伙计忙关窗门，且一脸愠愤时，忽见楼下柳款莲步而来。
柳，嘴角难掩笑意。
范规醉眼有些迷离。
柳与范规对面而坐。
柳伸手拿来酒壶，又拿来酒杯，斟上。
范规醉意难掩，支吾道，不能再喝了，怕醉。
三
那个时候，水沟面蜉蝣自由自在，一只蝴蝶幽幽上下蹁跹，雷声渐渐。
范规在红砖碧瓦的角檐下盯着一株碗白的牡丹三炷香的时辰。
牡丹在急风急雨中花瓣漂零。花枝入泥。
范规心内绞痛起来。仿佛里心内坠了一个石磨，又仿佛是世事刀戟纷纷投掷而来，心偏又要生杠，生绳，生驴，揽搅石磨碾一切烦扰、困苦。
范规不是神仙，无法预知，他背后院墙内凉亭里柳凝看一块黝黑的石头已有四炷香的时辰。
四
那个时候，阳光涟滟，玄武湖湖光也涟滟，钟山上的雷声轻轻。
范规心空如海，手持两把油纸伞，沿湖由东向西而行。
边行边想，以后再也不要什么巧遇了。
以后，也不要多读闲书了。
闲书与算命卜卦的都很骗人。
闲书说你用一把伞或能换一个白娘子回来。
算命的云，你乃大溪水命，与金木柳命，合。
卜卦的曰，别人路直，你的，曲曲折折。
还是心空如海。……范规急摇头，罢了罢了不想了不想了。然而“想”忽层层密密，轰轰隆隆。
五
这个时候，雷声渐渐。
雷声渐渐。
六
……范忆溪避雨。他躲进了一个山洞。外面雨不停歇，且有万马奔腾之势。
范忆溪仗胆持石往里边走边探。
洞内越来越黑，却越来越宽，转过迎面一道巨石从夹缝中挤过时，刹那万道金光在一汪蓝海上洒洒落落。
那洒洒落落里稻穗丰茂，青翠的如玉。
万万没想到别有洞天。
他脑海中没有浮舟，也没有上伞，“柳暗花明”的成语瞬间冒生。
七
范忆溪趁夜色轻步来到鸡鸣寺。寺门紧闭。
范忆溪但见一枝桃花如手伸出来，不由一笑。
那年，他写了《金陵十三猜》没火。
今年，他又写了《思念对于我而言何尝不是轻雷隐隐》。他想即使歌没火，但这多字的歌名大概自己是第一人吧。若有人比他的字还多，他又一笑，不怕，可以往上添“深切的……或日以继夜深切的。”
八
又是一场大雨，又是一场轻雷。
也许遇见的是龙女或仙儿。
也许是一场梦。
……你来，我的人生变得圆满。你不来，我的人生充满缺憾。
可是，我的心头总在隐隐痛。微风轻轻吹拂。
可是我的眉头总在锁着雾。花儿悄悄盛开。
花儿悄悄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