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万千年又万千年，几个男人是圣贤。
是玄武湖畔的徐徐暖风，更是湖上轻舟，湖边绿柳，如织的行人，其实是偶尔瞧见的行人手上拿的嘴里咀嚼的流汁味美的包子，让乔生心生着感慨。
此际乔生名落孙山。
乔生一见落了榜，以往的傲气便荡然无存了，至于他腹内的绵绣文章也因第三次失意；由牡丹化作了狗尾草。
乔生无人赏景。景虽美却不能充当食物填饱肚子。
乔生仅有的盘缠在进考场前全部大方地给了一个面容丑陋，邋遢不成样的小乞丐。
客栈的房间也退了。
乔生想过如果试题答得通畅淋漓，头名状元不提，但探花总是囊中之物的。……如果试题答得让自己冷汗直冒，那便是命里注定了，自己永远是一个农户的儿子，虽有秀才之名，压举人之才，但总归步入凡庸的田地。
曾经荆轲过易水有其一腔悲壮，乔生不比他，却早已盘定了，也自有种“视试如归”了。
瞅远山。山瘦了。瞅近湖，湖水荡起层层忧郁。
乔生的肚子又开始不争气地叫起来。
乔生不由止了脚步，在一片竹林，罕有人迹的地方，苦笑着仰天而视。
暗道着，想我乔生满腹经纶，可可可，又犯了进大考场，心悸头胀的老毛病，天呢，这分明不想让我登科取弟，戴冠跨马游街……小姐，看来你我注定了有缘无份。
乔生心内嗟叹连连。在连连嗟叹后，乔生笑了，看来我只能选择不种田做名庖丁了。
二
接头地点是鸡鸣寺的莲花堂。
上头告诉“方丈”说：你在供奉莲花灯的地方，见有人写“此生不渝”，那你下线就会出现在寺外后山的山道上……
方丈问其体貌特征。
上头说：厨子打扮，提着一个食盒。
任务来了。国民党枪械师陈之泛由重庆来南京，他随身携带着王牌七十三机械化师最新应用榴弹炮口径，杀伤力，冲锋枪……
方丈很快搞到了情报。
方丈很轻松地甩掉了几个尾巴。进了莲花堂也见着了“此生不渝”。
下后山时是晌午，暖风掠过了塔顶，树叶，城墙，其中还带来了湖内水草的微腥味儿。
方丈在快到山脚时果然见到了代号“红尘”的店伙计。
她在这边往山下走着。
他在那边往山上行着。
渐行渐远。彼此心内忽然间一片沉寂。就在那一片无垠寂静里，路变得模糊了，树变得模糊了，一切都变得面目不清起来。
她没想到红尘居然是乔安次。
乔安次也不曾想到所谓的方丈居然是蓝菲。
情报是一个秘写了的小纸卷，它藏在供奉的莲花瓣里。
尼姑静贤见厨子与伙计合二为一的乔师傅提着一个食盒进了院，便依佛样而云：阿弥陀佛，乔施主，又来布施了……
静贤很放心让乔安次进后堂。乔安次的素包子，在她心里是天下最“素”的。被派出去侦察的小尼姑回来说：师傅，俺们装成了叫花子闯进了后院。后院厨房，全是蔬菜，什么葱姜蒜辣椒都没有。
小尼姑又笑着说：真素。俺看他前世一定是个守清规守戒律的和尚。
三
真没见像蓝羽飞那么懒的女孩。也太懒又太狂了，还没礼貌。
不过，她出手很大方，往往食盒由楼上的窗口顺绳子顺下来，一打开第一层就有小费。
我算过记过，她第一次点的主食是川辣炒饭。放在第二层的主菜是鱼香肉丝和麻婆豆腐。第三层放的汤，点的是酸辣汤。
通过食材我立马判定她是四川人或湖南人，要不她就是她男朋友是能吃辣的那俩个地方的人。
送过许多地方，无论居民楼、棋牌室、公司还是酒吧……我最爱往大学学校里送。
我早早的就曾在九华山山脚下见过她。只是一面却让人过目不忘。
“衰仔，食饭了！”
我的老板是个脾气极其暴燥的香港人。他总这样喊我。我也一点也不介意。
因为，他管他儿一直叫“傻头仔”；管他老婆叫“扑街婆”……家人如此，何况外人。
尴尬万分。
我正沉思默想二百六十字的心经时，傻头仔学上海话傻乎乎地大声嚷着：乔，乔，安首，是，小，小赤佬……
我的脸有些发红。
她向我们投来目光时，不知怎的，我的后背芒刺倒长。
四
小乞丐咧嘴笑着。
她不服气地说：臭秀才不要以为乞食是我的第一份工作。
骄阳似火。却在如凉水树荫下，她挽了衣袖，一脚踏在地面，一脚踩住板上的粗竹，锯了起来。
乔生一直仔细瞅着。
瞅着。三层的提拎圆筒食盒很快打制好了。
竹子白面被漆了朱漆。外面绿痕里被小乞丐刻了湖，刻了山，还刻了柳荫下一对儿羿棋的人。
白日里的春风吹过金陵。
夜晚里的春风再次吹过南京。
乔安次眼见着十二把小飞刀，依次一个个沉入湖底。
他很沉默。最终他还是没下杀招与狠手。
竹签文是蓝菲替她的姨夫——蒋介石。取过来，递给他解的。
大雄宝殿内檀香缭绕在他九点戒疤的头上。殿外的护卫持枪荷弹。
他没有动容。也不能有半点动容。
签文上写着“逝者如斯，泥沙落岛”。
这，由那一刻。
推进到那一刻；历历在目；城外日本人的枪炮声中大作。电话里吱吱啦啦：她的叫……丈……
什么丈？丈什么？
他急急地问着。电话线断了。
五
我以前的职业是一名王二一样在一家医院上班的电工。
那份工很闲；上三天休四天。
除了撩新来的小护士之外，我在休息时还找了份送外卖的兼职。穷极无聊。
仍穷极无聊，我爱上了修好各种家电。……也算挑战吧，我在朝天宫旧货市场寻找旧的坏的电器时，第二次遇到了让我的心能蹦出身体外的姑娘。
那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阳光正下灿烂。
正下灿烂里，她神情奕奕地翻着一本《摩斯密码》。
滴-滴-滴-------------------------------------------------------------
嘴唇轻动着。
六
……小喇叭开始广播了。
她嘴里的“滴”声，让我想起了“小喇叭”。
切。
……错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说：重新认识下吧，我叫乔安首。……不叫安首。
哦。
她眼睛忽亮。
一刹那，一颗蓝色流星划过我的空心。
（一直想写的《万丈红尘》还在尽一步构思中，而这篇可以说是存在脑海中很久很久的了，但那时并不能很好把握时空的转换，今早上算是灵感一现吧。也算写个完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