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读到立的文章《因为你不是别人》，想到几个月前读《夜晚的潜水艇》时码的一段读后感。贴出来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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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遍读完，wow，好奇幻的想象力，像一篇童话。文笔清淡，透着孩子般的天真。
故事的起点是1966年大文豪博尔赫斯从甲板上掷出一枚硬币入海，并为这枚硬币写了首诗。1997年一位澳洲富豪、博尔赫斯的狂热崇拜者竟突发奇想买下了当时最先进的潜水艇试图去大洋底搜寻这枚硬币。潜水艇由一名陈姓中国海洋学家领队，寻币未果，终于1999年底与地面失去联系。富豪次年去世，在他的遗物中找到一盒录影带，其中记录了一桩神奇的事件：潜艇曾在1998年被困海底珊瑚礁之间，危急之际被一艘神秘的蓝色潜水艇解救，蓝色潜水艇随即像幽灵一样消失。这艘蓝色潜水艇后来却在已故著名画家、诗人陈透纳（也是那位陈姓海洋学家的孙子）的手稿中出现。陈透纳在追忆早年生活的散文中记述他小时候一直有奇特的幻想，曾经把自己家的房子幻想成一艘蓝色潜水艇，每夜在海底遨游。他的蓝色潜水艇有一次遇到一艘被卡在珊瑚礁中的潜艇，船长陈透纳发射了两枚鱼雷击碎礁石，解救了潜艇。陈透纳因为沉迷于奇幻的想象上课无法专心，中学成绩很差，直到体会到父母因为自己的状态痛苦憔悴，终于幡然悔悟，把想象力逼出身体。成年的陈透纳凭借记录少年时想象中的梦境成了著名诗人、画家。陈透纳遗书的最后一段写道，“我反复画过一张画。深蓝色的背景中央，有一片更深的蓝。有人说像叶子，有人说像眼睛，像海里的鲸鱼。人们猜想其中的隐喻。其实没有任何含义，那是一艘潜水艇。我的潜水艇。它行驶在永恒的夜晚。它将永远，永远地悬停在我深蓝色的梦中。”
是童话吗？像，但比童话深邃。于是再细读，觉得妙不可言。对，妙，却不可言。妙的不只是作者奇瑰的想象力，更是文字中浸润着的若隐若现的哲思：看不清形状，说不明道理，像一种耐人寻味的神秘不可知的气息，不知从何说起。
那就看一下博尔赫斯这首《致一枚硬币》。
在狂风暴雨的寒夜我从蒙得维的亚启航。
拐过塞罗的时候，
我从最高一层甲板丢落了
一枚硬币，它闪烁一下便沉入了浑浊的水流，
一件光明的事物，被时间与黑暗吞没。
我感到，我做出了一件不可挽回的行动，
在这颗行星的历史中加入了
两个连续的，平行的，或许无限的系列：
我的命运，它是由忧惧，爱与徒劳的兴败组成，
以及那个金属圆片的命运，
流水将把它带到温柔的深渊
或是茫茫大海，大海仍在啮咬着
撒克森人或维京人的赃物。
我睡梦与警醒的每一个瞬间
对应着那盲目的钱币的另一个瞬间。
有的时候我心怀愧疚之感，
有时，则是嫉妒，
因为你置身于时间与它的迷宫，像我们一样，
却一无所知。

这首诗是不是也很玄妙？诗人和硬币，两个命运因这一挥手从此分开，却又在冥冥之中遥相呼应。一个感知着存在与时间，另一个浑浑噩噩，无知无觉。对硬币的命运，诗人时而愧疚，时而嫉妒：硬币沉入深海，而浑然无知不也是一种幸福？
少年陈透纳曾面临着抉择：在现实和幻想的对立中，他选择了现实，这让他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却从此失去了幻想给他带来的“盛大的欢乐” 。在两条平行的命运之间，他的选择是成为站在甲板上感知生命的诗人还是沉寂在海底、无知无觉的硬币？
小说有两条故事线索，一是富豪买潜水艇找硬币，另一个是陈透纳的成长经历。两条时间线因为陈透纳的幻想而交错，而连接这两个现实的便是那艘能穿越时间解救他爷爷的蓝色潜水艇。那艘蓝色潜水艇是他对放弃了的幻想和命运的永恒记忆与怀念。
故事结尾在2166年一个夏天的傍晚。一个小孩在海边捡到了一片被海浪冲上岸的金属疙瘩，他看了看，又扔进了大海。那想必就是博尔赫斯的那枚硬币。呼应开篇，回味无穷。而到底是什么味道，却又说不清楚。
作者陈春成，90后年轻作家，因为同名短篇小说集一战成名。这篇《夜晚的潜水艇》虚构了一位富豪致敬博尔赫斯的壮举，而小说从内容到手法都有几分博尔赫斯的风格。博尔赫斯的小说我只读过五六篇 ，而且读完也是感到这种似懂非懂的玄妙。拿他的《小径分叉的花园》跟这篇大致对比一下。《小径分叉的花园》基于一战中的一个真实战役展开其背后虚构的“谍战”和谋杀；《夜晚的潜水艇》也是基于博尔赫斯抛掷硬币这个真实事件（当然此事件真实性恐怕待考，虽然博尔赫斯有诗为证）。《小径分叉的花园》杜撰了一个真实身份为德国间谍的华人教授和他被绞死之前的自白书，《夜晚的潜水艇》杜撰了陈透纳和他的手稿遗书。《小径分叉的花园》的中心是自白书里的一个玄妙的花园迷宫，《夜晚的潜水艇》的中心是陈透纳幻想出来的蓝色潜水艇。《小径分叉的花园》中的花园迷宫隐藏着多线程的时间，《夜晚的潜水艇》中的蓝色潜水艇能穿越时间。《小径分叉的花园》和这篇《蓝色的潜水艇》都弥散着一种神秘虚无的气息…… 所以，我猜，以这篇小说致敬博尔赫斯才是作者最根本的用心。哈哈，狂热崇拜博尔赫斯、买潜艇搜寻那枚硬币的，不是澳洲富豪，而是作者本人。
网页版《夜晚的潜水艇》见：https://read.99csw.com/book/11099/400054.html
贴主:落飞于2024_12_10 9:41:36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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