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地看着侍应生端上来那杯苦艾酒，一时半会都甚至想不起来我有点过它，看着侍应生毕恭毕敬地欠了欠身子，我也只好一本正经地把水浇在有些融化的方糖上。
对面坐着一个老者。刚才我们有过一番不太愉快的对话。
他坐在那一脸木讷，红色的胡渣扎破了他的下巴，细小的眼睛和夸张变形的大鼻子，几乎像是嘲讽着我的一切苍白挣扎。
事实上我从来没有这么大的挫败感，居然说服不了一个土得掉渣的老头。现在的我居然被眼前老头的冷漠搞得，我自己仿佛一个小丑，逗弄别人无果，却结结实实地成为个被人笑话的玩具。
“我最后说一句，您不介意的话。”
他那昏暗的眼眸忽然就亮了起来，仿佛我这顿废话总算要画上休止符，他恐怕也想听听我这沉闷的对话，终将滑落何处。
“很明显，你不相信这世界上绝大部分人奉行的一句格言:任何人安生立命，务使我们的行为成为别人的楷模，你的行为配吗。”我说完大义凛然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狗屁格言？！”他一愣有些温怒道，眼神愤怒中，很快又暗淡了下去。
“这可是康德说过的格言。”
“我管他是谁！简直和狗屎一般。”他的粗鄙和冷漠不由得让我吃惊，居然会有这样的人。
我默默地喝上一口，今天的苦涩让我连连摇头。
老头他不在乎所有人的劝说，执意要在60岁的高龄丢妻弃子去做什么白日梦。他要去流浪，做一个云游诗人。这是一个多奇葩的想法，还决绝的完全不留后路。
我苦苦劝了很久，直到口干舌燥，可他就是无动于衷。
一般人说不在乎，往往只是因为别人看不懂他们内心中那些想法，觉得自己自命不凡，其实是个人都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和评价。
“你不在乎你的妻子？”
“不在乎。”
“你不爱她了？”
“不爱。”
“那想想你的孩子？”
“他们都成年了。”
“那他们有错吗？”
“没有。”
“你知道吗，你极度冷漠又不近人情。”
“我看也是。”
“离开他们，并不能保证你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诗人。”我打算换个方向试试运气。
“是的，不一定可以。”
我看有戏，想说再添一把火:“他们是无辜的，你想想妻子和孩子们是如何的痛苦和不幸。”
“他们会好起来的。”
这人的坦率简直让人火冒三丈又觉得他莫名其妙，但就是这种冷漠，让我对他又更多了一份好奇，到底是什么把他逼到了墙角，要这样坚决回击生活的。
“有什么非做这么做的理由吗？”
“几乎没有。”
“那你。。。”
“你落过水吗？”他问了个我措手不及。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那一定知道落水的感觉吧？”
我接着点头。
“你游得好不好完全不重要，也没人在意！但关键你要游起来！我现在就在窒息和自救的边缘！！”他摇着我肩膀，几乎声嘶力竭。周围的人们都停下了吵杂吃惊地看向我们。
现在我可以通过老头的西斯底里和他掐我的力度，感觉到他的决绝了。
虽然我还是不理解他为什么那么做，但我多少能体会到一丝他的绝望。
“可你已经60岁了。”
“是的，正是因为我都60了！我已经在那个房子里奉献了我的前半生，我必须启航了，一会也不能耽搁了。”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话能是从这样一个粗鄙的长相里传达出来的，他仿佛是一个获得了什么信号的救世主，要去拯救世界一样，可到头来，只是不负责任得去拯救他不靠谱的梦想。
“你不在回来了？”
“永远不回来了。”
哪怕到这一刻，我都不敢相信这个老头迸发出来的力量
“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我气急败坏，也许这也是一种策略，我骂完这么想着。
“别说废话，孩子，你有多大？30.40?”
他一摆手，显然他也不是那么关心我究竟多大，他仿佛把我当一个幼童，懒得和我解释人生的真谛。
“在下多说一句。”我看着他站起来，带上一顶蹩脚好笑的礼帽，仿佛没有兴趣再和我废话，赶紧补了一句我自认为最有用的一句话。
“也许你妻子离开你，才是最对的选择，你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谢谢你的真心话。”他拉了拉帽子，却没有回头。
“那女人，我受够了。我的世界此刻才要开始。”
别说，他还真有些诗人的气质，我心底想，嘴里却冒出一句祝福:“滚吧，懦夫！”
他大方的在酒馆门口，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日安，先生。”

贴主:maddogs于2021_03_08 23:36:03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