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 加州小城 福斯特

福斯特城在旧金山机场南面大约16公里。 在湾区的行政划分里，属于中半岛 。

福斯特城是1950年代开工，一个建在回收土地（reclaimed land）上的人工城。 小城的设计者叫做福斯特， 小城也因人得名。福斯特设计小城之初， 参考了 威尼斯 的 创意， 把福斯特 建成了一座水城。
小城里有两条水路，地图上看上去像是两条龙。 早年到福斯特定居的中国人多来自香港，他们把这两条水路称为龙脉。龙脉的迷信大家并不很信，直到后来89年湾区的地震。 那一次地震福斯特城安然无恙，从此之后，搬进来的中国人越来越多了。近朱者赤，小镇上的外国人里相信龙脉和风水的人也越来越多了。信用卡公司VISA的总部设在福斯特城。 总部大楼的窗户有九个方格， 据大师说，这个九宫格窗户 暗含着风水灵气， 能辟邪除灾。 福斯特城的居民对此深信不疑，总是骄傲的对中半岛其他地方的人夸赞福斯特城是如何的风水宝地。
市政厅坐落在市中心，市政厅旁边是一个巨大的公园。公园围着一湾海水，上面经常有皮滑艇飞快的驶过去。暮夏的时候，小城也会少有的有很热的几天。 这时就会有很多小艇和小船开到这湾水面上，游人们可以租个脚踏船或动力船在上面徜徉几个小时。 傍晚是坐船最好的时光。倚在船舷边，你可以看夕阳的倒影在波光粼粼间闪烁，听两岸从录音机里传来喧嚣却亲切的音乐。船转过岸边的拐角时，不知名的花香会不期然的扑进你的鼻子。。。你会想原来偷得浮生半日闲竟然会如此惬意。
从这湾海水向东望去就是92号公路桥，也叫做圣马雕大桥的跨湾大桥。上下班时分，大桥上拥挤无比。最堵的地方就是从101高速上92号桥的高架出口。 疫情前，我曾有过1个半小时在上面走了1.5迈的经历。有些住在东湾的上班族会提前一个出口从101拐进福斯特城，从小城穿城而出再拐上92号桥。后来福斯特城的市府人员采取了措施，下班时分禁止车辆在福斯特城的一条主要马路上左拐，以防止大家把福斯特城当作回东湾的近路。 只是效果有限，很多人能忍受得了每50或100米就有一个红绿灯，却受不了在高速上当MASTER乌龟。虽然统计数据表明，呆在高速上不换LANE，一条路走到底经常是堵车时最快的选择。人生也约略如此 –  郭靖就学了洪七公一套降龙十八掌，武功上的造诣就比师承东南北三绝，天下武功皆有涉猎的黄蓉强了好几个层次。可是多数读者还是幻想自己是黄药师多过洪七公。咳，知易行难，十年磨一剑的道理我们都会说，但十年寒窗苦又有多少人能坐着安之若饴？
这条主要的马路旁就是小城里的图书馆。图书馆不大，但是很精致，很别致，很雅致。一进门是新书推荐处，其实就是一个小书架，上面摆的书每周更新， 很精致。新书推荐处的右边是个“万国小说”SECTION，很别致。这里边的书看上去摆得是任意东西，实则安排的井井有条。很醒目的地方有两架都是中文书，大陆的，台湾的都有。旁边也有日文的，和阿拉伯的书，但都没有中文的多。这和小镇的人口组成大约相仿。居民里亚裔占了百分之四，五十，而亚裔中华人又占了三分之一。看来小镇的图书馆管理人员对小城族群的分布了如指掌。我要为她点赞，毕竟她有张国人面庞，呵呵！ 图书馆还有一个小镇公共活动SECTION，组织了很多公益活动，好比前些天的双子座流星雨，一群小朋友和大朋友挤在星空下尽情许愿，嗯，很雅致！
图书馆和我住的地方不远。我住的地方和一些参天大树不远。对这些参天大树我很好奇，于是专门查了GOOGLE LENSE，知道它们的学名是叫Eucalyptus的，中文是桉树。桉树有很好闻的味道，有提神醒脑的功用。这味道最妙的地方是你去仔细寻找香味来的方向的话，往往找不到。若有若无，不经意间袭来的感觉最是撩人。这和看星星差不多，仔细盯着看，往往就看不到了。不经意一瞥，才能“尽入眼帘“。这道理我是小时候看七仙女星团时候悟出的。不过后来学医时知道，这是因为眼底对光最敏感的黄斑区位置不在瞳孔的正后方。你看，科学的解释就是这样，一丝不苟，冷冷冰冰的。换成是诗人和哲学家就会说，这正是“无心插柳，柳暗花明”， 又或者，“踏破铁鞋寻寻觅觅，唾手得来不费功夫。” 我喜欢诗人，不过前几天看流星雨的时候，是要多亏了那个胖胖的戴着眼镜的科学家指给了我流星的方向我才许愿成功。 唉，诗和科学，有点像是鱼和熊掌！
斯坦福校园里也有很多桉树，很多学生学习累了的时候，就自觉或不自觉的在桉树林里吸些桉叶香。我猜桉树香一定有能提高人的学习效率附加吗啡的功效， 要不斯坦福怎么这么多诺奖获得者呢？ 国内的大学里就是种的树太少了些，要是多种些树，尤其是桉树，那么等到一百年或是两百年校庆的时候，应该诺奖得主多多了吧。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谁说的来着？
福斯特城的南边挨着红木滨城。 两座城市间就隔着一个小湾， 这几年市政府从每户居民收了地皮税，建了一个大堤。建大堤是因为涨水的安全隐患，但建完了却是一举两得，即防了海水上涨，也方便了 居民溜湾锻炼。大堤修好后，有一天上午我闲着无聊，兴致不知所以，就出了门顺着大堤一直走，想看看自己走多远后会决定折返。走啊走，走了好久，结果越久就越想跟自己较劲， 坚持着一直不回头。走了个把小时后，穿过一个小桥，就走进了红木滨城ORACLE的地界。 是几个圆形透明大玻璃窗的建筑，通身是碧绿碧绿的。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一扇窗户会闪过金黄的光，然后再重新隐入碧绿中去，同时把金黄的一瞬传给傍边的窗户。 看着这些窗户， 我开始胡思乱想。窗户后面的人也一样么？是不是 每个人都会在公司的舞台上闪耀短暂的一瞬？ 然后这许许多多的一瞬就成就了整个公司？ 当然有的人闪耀的时间长一些，也亮一些， 就好比是公司的CEO。但光芒终究是要隐去的–嗯，不肯隐去的CEO都不是好CEO，这话最好要俞敏洪告诉马云再告诉马斯克，大家一起引以为戒。
其实历史上的皇帝少有口碑好的，毕竟终身制会放大每个人的弱点。这样说起来，华盛顿算是个伟人，不过也可能是当时约翰亚当斯和汤马斯杰弗逊一直寸步不离站在他旁边紧紧盯着。总之，所以，“刹那芳华，请君足戒。” 这道理老子两千多年前就知道了，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老子这样说。
小镇早上风和日丽，等到傍晚时分风会变得很大。所以吃完晚饭去溜湾不是一件惬意的事情。这时候我就会怀念起在南加州的日子来，全忘了当年在骆驼谷的夏天热的死去活来。人都是健忘的，尤其是不如意的事情。这原因倒不是因为记忆能趋利避害，而是因为不如意的事情实在太多，毕竟 “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所以忘的也当然多是不如意的事情。这应该算是“幸存者偏差”的反例。 可为啥多数的事情都是不如意的呢？ 好比我不如意的事情就很多：“ 房子和院子要是再大些，门前草坪要是更软些，家里的狗子要是更听话些，工作效率和成就要是更高些。。。” 其实还是贪心哦。 金鱼，渔夫，和老渔婆的故事要温故知新了。 不过，谁又能不贪心呢？ 佛说每个人到人世间就是受苦来的，而人生三苦：放不下、忘不了、舍不得!  其实还不都是一个贪心？每个小孩子出生的时候手都是握得紧紧的，中医管这叫做握固。等人老了去世的时候呢，我们说撒手人寰。  所以人这一生，就是在修炼能 “放下”，“忘却”，和“舍得” 呢。 
修炼的境界各人不同， 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中曾经说  读书，做事，都有三种境界：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此第一境也。 “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此第二境也。 “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仔细读来，这三种境界就是在“舍不得”的路上走得越来越深。这好像和佛陀劝诫信徒说的 “诸法空相  是所谓 “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有着难以调和的矛盾，但其实“舍不得”的尽头就是“舍得”， 就像天才和疯子只有一念之差。 嗯，一念之差，也请君足戒。
只是要想“舍得”，实在太难了。以前读过一个故事，有一个心理学家，她在上课的时候，给学生出情景题，她让学生在纸上写下自己最亲密的10个人。然后告诉学生这10个人和学生自己在一架马上就要燃料耗尽的超载的飞机上。 她让学生分9轮从名单中依次划掉一个人，这个人将被从飞机上扔出去。很多学生在4,5轮过后就会情绪崩溃，痛哭失声，而无法继续。。。 这真的是一个很残忍的实验。 。当然也有很少人能坚持到最后， 这些很少能坚持到最后的，他们名单上剩下的多是他们的恋人。 然后心理学家让这些人再做最后的抉择，这次选择的对象是 “学生自己” 和名单上的最后一人。 结果多数人选择把自己划掉了。 这个结果我倒是不意外，元好问早就问过：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元好问也早就答过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这道题给我做，我一个人也不会去划。我舍不得的人太多了。。。曾经有算命先生看我的掌纹。他说我的掌纹密密麻麻，既深且乱，一生会为人所累。。。其实还好，我觉得自己的生活是 累并快乐着。唵嘛呢叭咪吽。。。
除了舍不得的人，还有舍不得的地方。 给舍不得的地方列一个清单，福斯特城应该排在榜首。 近来俄乌战争和巴以冲突，让人对世界的未来不免悲观起来。悲观之后，就会瞎想，如果三战来临， 生命只有最后三天了，该怎么过呢？
我会呆在小城福斯特。 呆在小城福斯特， 我会去图书馆前的草坪躺着看云卷云舒，又或者去桉树林里闻淡淡的桉叶香， 再或者就简单的在水边的大堤上任意东西。。。 
毕竟是 心安处，了无遗憾。

贴主:王二麻子和白龙马于2023_12_29 22:42:40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