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南北东西路, 可有岁月共白头 (2) 别克云雀
(2)别克云雀
我买的第二辆车是别克云雀,BUICK/SKYLARK。这个车我最喜欢的就是它的名字,不管是英文还是中文,听上去都像是轻盈的云端仙子。可事实上别克云雀是一款很厚重的车。
这辆车我是从实验室的一位博士后师兄那里买来的。车是朴实的灰色,所以叫云雀不如叫海燕贴切。博士后师兄是香港人,姓庞,讲一口流利的粤语。普通话吗,顶多算是马马虎虎,所以我们的交流倒是用英文比较多。
我这位师兄醉心于科学,是很纯粹的科学人。他做的是理论工作,多数时间是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的计算机上写程序。平时我们研究生一般也见不到他。不过和其他博士后不一样,庞师兄经常会工作到很晚。晚到有时候我们一群做作业到凌晨的研究生和他一起离开实验室。努力工作应该是他的座右铭。他的办公室有一幅字和一个笔筒。字幅上写的是:“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做舟。” 笔筒上刻着同样的一句话。
我和庞师兄的交集只有半年多。因为要移民的原因,师兄才来到我们小城8个月就去了加拿大。临走前,师兄和我的交流频繁了不少。师兄真心不想去加拿大,不过他的女朋友和家人都要他过去。自己和自己斗争了很久之后,师兄选择了妥协。在小城的最后几天师兄的女友也从北卡赶来了。有一个晚上我和领导加上师兄二人吃了顿饭。师兄的女友是一个娇小的女孩,她告诉领导他们到了加拿大就会结婚然后就要接手管理一些家族生意。饭桌上师兄有点闷闷不乐。被迫和自己的专业告别,换谁都会有些不甘吧。走的时候师兄把他所有的专业书籍都送给了我。几乎每一本的扉页上也都写着:“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我有时候会想:世上最无奈的事情,应该就是现实生活和自己的理想不能够重叠。而世界上第二无奈的事,就是最无奈的事常常发生。
别克云雀在我手里开了不到半年就坏了。那是一个初秋下午,我和领导从小镇开车去克里夫兰。开了一个多小时后我们转上了州际高速。之后不久车前盖就冒了白烟。万幸路上的车不多,我们顺利的把车停在了路肩。 那一年手机还没流行,我和领导也没有走在时代前面,所以只能顺着高速走到下一个路口打投币电话给AAA叫拖车。好在天还没有黑,我把车里贵重的东西和水瓶塞进一个书包,然后背上包开始沿着高速路的路肩上向前面的出口走去。我现在还能清楚记得当时自己穿的是一个有很多孔的毛衣。能清楚的记得这身行头,是因为那件有孔的毛衣很漏风,而路肩上的风很大,所以除了后心有书包挡着,浑身被风吹的有点儿冷。
那时候年轻,遇到这样的事情虽然不知所措,也居然没有太多担心害怕。当然害怕也没有用,尽快赶到最近的加油站才是最有用的。不过我们并没有走多远,应该就是一两公里的样子,命运就睁开了它惺忪的睡眼,伸出它那只看不见的大手,拽着我和领导踉跄离开了这个人生的转角。。。
我们当时走了十几分钟后,身边停下来一辆奔驰。车里面是一对中年白人夫妇,男人开车,女人坐在副驾驶位子上。那位妇人摇下车窗,问我们是不是车坏了。当得知那辆云雀就是我们的车后,她让我们上车坐到后座上,告诉我们会把我们带到下一个出口。男人于是继续开车,女人一边看着窗外,一边安慰我们。到了下一个出口,女人告诉我们记住这个出口号码,并且再告诉了我们一个数字,说那是她刚才记下来的离我们抛锚地方最近的高速里程号码。男人把车停在一个便利店门口,转头对我们说,祝你们好运,然后挥挥手就开走了。这一段搭车的小插曲,我们当时焦急也没顾得上问洋雷锋的真实姓名,他们也没有问面前的倒霉蛋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对他们来说,这是举手之劳,可对我们而言,这又何止是雪中送碳。这小小的善意多年后也终于有了延续,这里就按下不表了。
好运来的还挺快,AAA的救援拖车很快就到了。司机是一个胖胖的长满络腮胡子的大汉,他招呼我和领导上车。 拖车只有一排座,不过一点也不局促。我坐在前排中间,视野宽敞,看前面和两侧的小车更是居高临下,一览无余。于是在回小镇的路上,只觉得各种威风凛凛,更忘了车已抛锚的发愁事。苦中作乐,这是需要修炼的本事。一路无话,比较有意思的是司机经常会拿起一个像是可乐一样的瓶子,然后从里面使劲儿嘬一口。我能看出来瓶子里不是饮料,也许是类似嚼槟榔?
回到小镇我实验室的停车场,司机看了一下里程,96迈! 好在我那时候是AAA的金卡会员,所以每年有最多100迈的免费拖车服务。于是只这一次就物超所值了。填完表,签完字,天也黑了,我也觉出疲倦来。转头看见司机开始掉头准备开回去。又是一百迈啊,而且还是一个人开,辛苦钱真心不好挣。
之后和同学们聊起这次拖车历险记,大家各种安慰,我倒是觉得自己挺幸运,多好的社会实践啊。所以说心态很重要,这一点我觉得我遗传了我父亲家族的优秀基因。我的几个伯父,我父亲和我叔父都是心态宽和之人。其中尤以我二伯父为最。前年我二伯父以百岁高龄谢世。我印象中,他心宽体胖,从不为各种俗事挂怀,各种事都能看的很开。这也不奇怪,当年我爷爷死在日本人手里后,我二伯父接过游击队长的位子,和日本鬼子真刀真枪的打了很多年。所以解放后的各种事情对他来说真的就是些许小事,何足挂齿。我出国之前曾经去看望二伯父,临走时二伯父送了我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理解这句话是说,只要身体健康,其他都不是事儿!
扯远了,回到别克云雀来。师兄车里面当时备有各种各样的修车器材和很多附件。四个车轱辘也都是新的,车尾巴上还装着能拖小UHAUL TRAILOR HITCHES。所以本地的一个修车铺把车拖走后,还给了我100块钱。这可不少了,因为当年师兄卖给我这个车时是友情价,只有500块钱。车坏了这事我没好意思告诉师兄。我觉得在他心里只要他的车还在我的手上,那么它也就还会停在实验室的停车坪上,于是他的那个科学梦也就还留着一点点余味。
多少年了,希望庞师兄在加拿大一切顺利。你留给我的那些经典书籍到今天也还摆在我的书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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