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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你误会我了!

送交者: zhaoyangjian[★昭阳剑★] 于 2021-03-05 10:43 已读 864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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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少年怒马

杜牧:朋友,你误会我了


一切的现实,都是苍白的、残酷的,只有在诗境里,它才是美的。

有人说,被误会是表达者的宿命。

我不服。我可以不抱怨,但有必要把我的一生捋一捋,不然没法向喜欢我的朋友们交代。

扬州的青楼生涯,洛阳的歌舞酒宴,湖州的荒诞约会……在很多人看来,我好像啥事也不干,一辈子光忙着逛夜总会了,就是一坨行走的荷尔蒙。

可事实不是这样的,至少,这不是全部的我。

哦对了,我叫杜牧。


01

我出生的时候,大唐诗坛高手如云。

最有种的是韩愈老师,一篇《御史台上论天旱人饥状》针砭时弊,圈了一票精英男粉。

元稹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圈了半个大唐的迷妹。

白居易洋洋洒洒,深扒了一篇唐玄宗的八卦,取名《长恨歌》,男女老少通吃。

即便那个潦倒的李贺,也以“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一战成名,占据奇幻诗人头把交椅。

当时六七岁的我,还在长安的一座大宅子里念书,每当读到这些猛句,我都忍不住内心的激动,书一合,冲着空荡的院子大喊一声:“我也要写诗!”

“写个屁诗,东厢房那堆史书背熟了吗?”这是爷爷的声音。

爷爷叫杜佑,是当朝的文史大咖,他老人家翻了一辈子史书,通晓所有朝代成败兴衰的奥秘。从我记事起,他就告诉我,现在不比盛唐了,写诗救不了大唐。

“那我写什么?”我问。

“写文章。”

“可我还是想写诗。”

“孙子你过来,爷爷不打你的脸。”

然后,我就乖乖去读史书了。当时我还小,不明白爷爷的意思。直到多年后,我才体会到他老人家的良苦用心。

可惜,他已经死了。


02

我很悲痛。

爷爷死后,爸爸、伯父们闹分家,我们杜家也开始家道中落。紧接着,爸爸也因病去世,我失去了最后的依靠。

那年我才十五岁。

我从一个官三代、公子哥,沦落到靠家族接济为生。带着幼小的弟弟,过了好几年吃土的日子,吃野菜,喝稀粥,冬天没有棉衣,夜里读书买不起蜡烛,连个Wi-Fi都蹭不到。

“城南韦杜,去天尺五。”我们杜家,曾经也辉煌过,在那个大家族里我排行十三,所以很多朋友也叫我“杜十三”。在爷爷的众多孙子辈里,我是最不听话的一个,却也是受爷爷影响最深的一个。

当时的大唐,外有藩镇闹独立,内有宦官要上位,本来被朝廷委以重任的一帮大臣,整天忙着搞帮派斗争,史称:牛李党争。

那叫一个乱啊。

政坛的纷争,也蔓延到了诗坛。

当时,韩愈跟着裴度平乱蔡州,战功赫赫,俩人都实现了逆袭。

可半路里杀出了元稹和李绅。对,就是写“汗滴禾下土”的那个李绅。这两位怎么说呢,他们的诗,我是看不上的,包括他们的大哥白居易,搞什么新乐府,level(水平)太低。

人品嘛,很难说。元稹为了当宰相,跟裴度PK,这我能理解,可他最后竟然拉拢宦官,真不像诗人干的事。

我有一个叫张祜的好兄弟,写出了“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被皇上点了赞,眼看就要逆袭,被元稹一句话给搅黄了。

李绅人不坏,就是有点二,被人利用了还帮着数钱,为了台参的事跟韩愈唱对台戏,何苦呢?他当了一辈子贫民代言人,其实生活奢华得很,整天买买买。穷人的生活他能想象,但他的生活,穷人无法想象。那么高的人设,万一崩塌了多不好。

所以我还是喜欢韩愈老师,正直,不站队。

总之,当时的诗坛弥漫着政治斗争的血腥味,没有一点诗意。

我仰望夜空,繁星点点。有的忽明忽暗,有的一划而过,有的成为了恒星。在这些星星之间,是大片的空缺。

诗坛,仍然有很多可能。

该我登场了。


03

那一年我二十来岁,到处找工作。

当时的皇帝是唐敬宗,后来大唐没毁在他手里,只能说明他祖上积了不少家底,也积了不少德。唐敬宗是个败家子,十六岁即位,整天各种玩,搞选美,打夜狐,打太监,还大兴土木,国库都弄出赤字了,大臣想汇报工作也找不到人,唐朝开国二百多年,这还真是“活久见”。

我想起了唐玄宗,一代英主,开元盛世,就是这样被安禄山掀了桌子。现在马嵬坡上扬起的尘埃还没落地,又出来一个败家子。

不行,我得说说。对着大唐的诗坛,我扔出一颗组合炸弹——《过华清宫》: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在长安回望骊山,宫殿多么壮观。杨贵妃小姐的荔枝到货了,可没人知道,那个快递小哥是从千里之外的四川来的。盛唐是怎么衰落的,这下你们该知道了吧。

新丰绿树起黄埃,数骑渔阳探使回。
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来。

在新丰的高速路上,也有几匹快马,那是前线的探马,送的不是荔枝,是战争的密报。可惜呀,玄宗和贵妃还在搞派对,直到安禄山攻陷中原。

够直接吧,够犀利吧,皇上是不是能发现我有胆又有才了?我静候朝廷的聘书从天而降,让我去做谏官。

然而,我想多了。我就像一颗尘埃,飘荡几下,就被埋到泥土里了。

看来这颗炸弹不够大、不够猛,我要再扔一颗更响的。于是我写了一篇长文,那就是《阿房宫赋》。

我就是想警告皇上,你大兴土木、不理朝政,是找死啊。六国曾经也很强大,后来呢?全被秦国灭了,金银珠宝和妃嫔侍妾都归了秦国。秦国也很厉害吧,后来呢?连三世都没传到。他们的超级工程阿房宫,被一把火烧了。再厉害的国家,如果不爱人民、没有危机意识,都是作死的节奏。你们可长点心吧。

《阿房宫赋》发表后,朝廷还是没人搭理我,乱世之中,纸醉金迷,大唐的末日里一派狂欢景象,谁会留意一个年轻书生的危言呢?其实,这种言论只会让他们心里很不爽。

爽!写得太爽啦!

就在前途渺茫的时候,我听到一个洪亮而温暖的声音,这个人拿着我的《阿房宫赋》,在科举主考官面前大力推荐。

这是我的贵人,他叫吴武陵。


04

如果你不知道吴武陵是谁,说明你不会背诵柳宗元的《小石潭记》。

当年吴武陵也被贬到永州,陪柳宗元度过了无数个空虚寂寞冷的日子。后来他平反了,在韩愈跟随裴度征战淮西时,吴武陵还出谋划策。他简直就是诗人的小棉袄,到处送温暖。

这一次,来给我送了。

这年进士考试是在洛阳,本来名额已经预定完了——你没看错,名额是靠关系预定的,我没有关系,只能听天由命。

吴武陵他老人家爱才心切,拿着我的《阿房宫赋》冲到主考官的宴会上,当众朗诵,他略浮夸的表演把我捧得都不好意思了。本来他为我求的是状元,最后要了个第五名。就这样,我也中了进士。

知遇之恩,没齿难忘。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能跟柳宗元、韩愈走得那么近。因为他们都是一类人,是乐于并敢于提拔后辈的“师者”。

我没有辜负吴老前辈的信任。进士之后的策论,是别人最害怕的环节,对我来说却是so easy(太简单了)。很多考试内容,小时候爷爷就教我了。不愧是爷。

那一刻,我特别高兴,给长安的朋友发信息,让他们准备好酒好菜,我要庆祝:

东都放榜未花开,三十三人走马回。
秦地少年多酿酒,即将春色入关来。

拿到了官场通行证,但我不想留在长安。那里都是老司机,太乱,太复杂,要知道唐敬宗后来就被两个太监给弄死了。

老子要去外地,下基层,打打怪,升升级。

我跟了一个叫沈传师的老板,来到南昌。

这里有滕王阁,有九江,王勃、李白曾在这里失落,白居易曾在这里假装失落。

而我,是真心喜欢这里,工作轻松,还经常举办歌舞酒会。

就是在这里,我认识了一个美女,她叫张好好。她本是我们南昌分公司里的一名头牌,多年以后流落到洛阳,在酒吧卖酒为生,我还为她写了同名长诗《张好好》。不过这都是后话了,人各有命,谁能左右呢?

几年后,沈老板调回京城,而我实在不想回京,又找了一个老板,他的名字叫牛僧儒。牛老板是大唐淮南分公司的一把手,也是朝廷里的大红人,著名的“牛李党争”中“牛”的一方,就是牛僧儒。

牛李两党谁对谁错,很难说清,我们牛党也有人渣。你要非问我为什么站队牛党,我只能说,我比较牛。

当时的诗坛,已经开始凋零。

韩愈死了。写“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的李益死了。写“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的张籍死了。元稹死了。薛涛阿姨也死了……

有一天,一个叫李商隐的小兄弟想加入我的朋友圈。他的诗我看过,很厉害。可当时的党争太激烈了,李商隐的恩师是牛党,岳父是李党,他到底咋想的,谁都不知道,我就没回复他。

在党争旋涡里,想安安静静做一个诗人,太难。

淮南分公司分管好几个城市,经济发达,风景优美。关键是,我们的办公地点,在扬州。


05

扬州是个好地方,牛僧儒是个好老板。

工作之余,我就泡夜店,喝喝酒、写写诗,跟小姐姐们聊聊人生。

某天早上,开完例会,牛老板看着我语重心长地说:“小杜呀,夜店去多了不好。”

我当然不能轻易承认了:“我没去,不是我,绝没有。”

牛老板神秘一笑,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张张字条。我拿起来一看,都是我逛夜店的记录,哪月哪天,去了哪家,记得一清二楚。老板居然派人跟踪我。

不过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他说得对,我不能做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我要建功立业,报效大唐。

当时正值河北三镇作乱,我一鼓作气,写了几篇军事论文。

在《罪言》里,我告诉朝廷,稳住,别冲动,先把内部治理好,再收拾藩镇,这叫攘外必先安内。

在《原十六卫》里,我提出要恢复太宗时期的府兵制,军权才是王道呀,不能给了藩镇。

在《战论》《守论》里,我把藩镇作乱的前因后果,都掰开揉碎了说给朝廷听。

你们以为我只是个诗人吗?呵呵,写诗只是我的业余小爱好。

不知是不是这几篇文章产生了效果,很快我就被调回长安,做了一名监察御史。

离开扬州的那个夜晚,我偷偷去了常去的夜店,向一个小姐姐话别——《赠别二首》: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她舍不得我走,但我必须走,薄幸就薄幸吧。在大唐,哪个诗人没有点风流韵事呢。不过还好,我还没有忘记年少时的梦想——十里扬州路的春风再温柔,也比不上长安的朱雀大街。

那条街上,有给男人铺的红毯。

可是,当我走过这条长长的红毯,走进大明宫的御史台,才发现氛围不对。

在背后发号施令的,不是宰相,也不是皇帝,而是几个阴阳怪气的宦官。至于藩镇,压根就不在射程之内。

我有一种预感,那条曾经象征荣誉的红毯上,将来会因为被鲜血浸泡而更加血红。于是我申请调离,去了洛阳。

这年的十一月,长安果然出了大事。

一个叫李训的宰相,和一个叫郑注的御史大夫密谋,要清剿宦官。他们在金吾卫大院事先埋伏士兵,然后对唐文宗说,金吾卫大院里的石榴树上有甘露降临,邀请大家观赏。他们想乘机将宦官一网打尽。

这方案本身没问题,可惜执行得太差。看到一群宦官到来,杀手竟然瑟瑟发抖,演技不在线,台词都念不好,结果被宦官识破。

能割掉自己命根子的男人,做事情是没有底线的。

宦官集团马上控制住唐文宗,命令禁军大开杀戒。四个宰相、十一名高官被灭族,一千多名官员被杀。一时间,长安血流成河。

那个写“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的诗人卢仝,也无故躺刀。他是卢照邻的后代、韩愈的门生,没有任何官衔,但宦官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卢仝的死法非常惨烈,以我们诗人的想象力,都想不出那样的操作。因为他年老无发,不方便砍头,宦官就用一根长钉,从后脑生生钉了进去。

谁说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李训、郑注虽然要剿灭宦官,但他俩也不是什么好人,这两位靠投机上位的阴谋家,不过是权力斗争中的失败者而已。

这场甘露事件,以宦官险胜收场,史称“甘露之变”。

想想真后怕啊,如果我当时不是远在洛阳,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这次事件以后,大唐已经不是李家的大唐;所谓宰相,不过是宦官的秘书而已。

被软禁的唐文宗,哭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对大臣说:“你见过我这样窝囊的皇帝吗?”

见过还是没见过呢?大臣们不知道怎么回答。

唐文宗其实人也不坏,只是太懦弱,五年之后,郁郁而死。

那是个宦官没有人性、官员没有血性、诗人没有个性的年代。我都不知道该效忠谁了。

两京寒气逼人,江南草木未凋。今宵柔情何处,只有二十四桥。我又想起了扬州——那个唯一能给我安慰的地方。于是,我写了一首诗,寄给我曾经的好朋友韩绰: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韩绰兄,你又去哪儿教人吹箫了?等等我。

扬州,我又回来啦。


06

路还是那条路,心情已大不同。

长安、洛阳渐行渐远,就像大唐的余晖,正在退去。我们都知道大厦将倾,可谁都无能为力。

小船到了金陵,对岸飘来歌声,那是陈后主的《玉树后庭花》,歌词写得真好啊:“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多像此刻的大唐。

只是,听歌的和唱歌的都还不知道,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们吧: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这时的皇帝,已经换成了唐武宗。

唐武宗也算英明,上台之后,先拿宦官开刀,革了首席大宦官的职,任用李德裕为宰相。李德裕是“李党”一把手,虽跟我不是一党,但我还是要夸他,因为他太猛了。嚣张多年的藩镇、回纥都被他收拾了,大唐暂时挽回了面子。

除了会用人,唐武宗手腕也够硬。

前几任皇帝因为迷信佛教,寺庙大开发,到后来连农民、盲流、地痞都做了和尚。寺庙占了大片土地,还不交税,不服兵役。那些人哪有什么信仰,无非混口饭吃。可是国库空虚,朝廷都快没饭吃了。

几年之后,唐武宗在圣旨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圈,里面写了一个字:拆。全国开始了寺庙大拆迁,五十岁以下的和尚全部废除佛籍,包括天竺和日本僧人,外来的和尚也不让你念经。

唐武宗的年号叫会昌,这件事叫“会昌法难”。

想当年,宪宗也是资深佛教徒啊,曾打算把佛祖舍利放到宫里朝拜。韩愈老师威猛彪悍,一篇《论佛骨表》对着宪宗劈头盖脸:历史上信人民的皇帝都长寿,信佛的都短命。什么佛祖舍利?就是一块死人骨头,宪宗啊,你应该一把火把它烧了,寺庙也拆掉,不然你的智商就掉线了!

韩老师有理有据,唐宪宗大发脾气。就为这事,韩愈被贬到“路八千”的潮州,还差点被砍了脑袋。

阿弥陀佛。他老人家要是活到现在,真不知该拍手还是哭成狗?

世事无常,我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失落。可能一切的现实,都是苍白的、残酷的,只有在诗境里,它才是美的: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不管怎么说,在唐武宗的英明领导下,大唐终于有了一丝起色,国库存了些钱,藩镇收了锋芒。

当然,我们牛党也老实了。在党派倾轧的旋涡里,阵营决定命运,李党上台,牛党落寞。我又被调往黄州。

可我就是不服,老子明明有军事才能的,你们就没看出来吗,真把我当作诗人了?

…………

好吧,我继续写诗。

去黄州的路上,我经过和县乌江亭。以前都说项羽是英雄,宁死不回江东,太可惜了。江东有父老,也会有子弟,大不了从头再来呀。

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
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这首《题乌江亭》是写给朝廷的,也是写给我自己的。我要给自己打一点鸡血,才能在这个乱糟糟的时代,活出一点人样。

黄州附近,是三国古战场赤壁。在那里,我想起了曾经的东吴,一战成名,三足鼎立。有时候,决定一个国家的命运,一战足矣。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当然,我也会经常感到失落,人到中年,还在一个又穷又小的地方做刺史,想想都心酸。尤其在那一年的清明节: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从白天喝到夜里,从下雨喝到雨停。

我知道,我的后半生基本就这样了。大唐大势已去,牛党也不再牛了,只有这杏花村的老酒,才能给我一点温暖。

我没有猜错。此后几年,从黄州到池州,再到睦州,我就这样被朝廷调来调去,回不了朝廷,回不了家。

不过唐武宗原本也算个开明大boss,领导英明,就有机会。在四处奔波的那几年,我一直等待一个逆袭的机会。

然而,我等来了武宗“领盒饭”的消息。他是不迷信佛教,可他迷信道教。整天吃仙丹、喝药酒,求长生不老,终于在三十三岁那年,让自己升天了。

那一年,那个叫李商隐的小兄弟,写了一首诗,有一句是:“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多么敏锐的洞察力啊,小李子就是有才。

帝王们怎么都这么迷信长生不老呢?我搞不懂,看来韩愈老师的《论佛骨表》,他们压根就没看。

那几年死的人,除了唐武宗,还有刘禹锡、白居易、贾岛、李绅。我虽然与他们政见不同、党派不同,可是当他们纷纷离去,我还是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是诗人之间的同病相怜,还是不忍唐诗星空的暗淡?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现在扛起诗歌大旗的,只有我和李商隐了,对了还有那个更加落魄的温庭筠。

在当时,我和李商隐被称为“小李杜”,我们的粉丝也经常隔空对骂。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国运衰退之际,我们还能写出什么样的诗。


07

又几年过去了,政局变幻,人事云散。

新上台的唐宣宗不喜欢李德裕,把他贬到海南。而我的恩公牛僧儒也没有东山再起,因为他已经去世了。牛李党争,落下帷幕。

我再次收到朝廷的offer,回到了长安。可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此时的朝廷暮气沉沉,像一潭死水。水面之下,宦官搅起的暗流在涌动。我在史馆做了一名编辑,从此不关心政治。

朝廷跟藩镇的矛盾从来没有消除。摩擦摩擦,似魔鬼的步伐,战争还要继续打下去。我把自己注解的《孙子兵法》交给宰相大人,希望为羸弱的政府军尽绵薄之力。

这是我能为大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然后我主动申请,要去湖州。

有人说我来湖州,是为了赴十几年前的一个约,为了爱情。笑话。我只是想离开朝廷,越远越好。

临走之前,我想再看一眼壮观的长安城。我去了乐游原,这个长安最高的地方。几年前,李商隐在这里写下“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诗人的嗅觉是相通的,在乐游原上,我也看到了长安上空的夕阳。

目光越过夕阳,西北方向是咸阳的九嵕山,山上有一座陵墓,叫昭陵,它的主人是唐太宗。

我都快忘了,大唐,还有过梦幻般的贞观时代。

我给长安留下最后一首诗,也是给这个时代留下一首挽歌,叫《将赴吴兴登乐游原》:

清时有味是无能,闲爱孤云静爱僧。
欲把一麾江海去,乐游原上望昭陵。

现在的大唐,早已不是那个海晏河清的盛世,要我这样的无能之辈还有何用?江湖悠悠,闲云野鹤才是我的归宿。

再见,太宗。

再见,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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