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江南同乡首页]·[所有跟帖]·[ 回复本帖 ] ·[热门原创] ·[繁體閱讀]·[坛主管理]

那只鸟,煽动了他诗情的翅膀: 诗国信使

送交者: zhaoyangjian[★昭阳剑★] 于 2021-03-01 5:26 已读 1619 次  

zhaoyangjian的个人频道

+关注

原创:少年怒马

诗国信使

那只鸟,煽动了他诗情的翅膀。

01

公元765年,唐代宗永泰元年,暮春。

夜色笼罩大地,四川东部有一座小城,紧邻长江,江边有一片浅滩。此刻,渔民已经睡去,渔火零星。

一条小船泊在岸边,随着江水轻轻晃动,年近花甲的杜甫站在船头,凝望江面。

他中等身材,消瘦,青色长袍在月光下略显肃穆。他一会儿安静,一会儿又掏出酒囊,灌几口,口中念念有词:“该结束了,咳咳……一切都该结束了。”

杜甫缓缓爬过船舷,只要他纵身一跃,奔涌的长江就会吞噬一切,他单薄的身躯击起的浪花,不会比一块石头大多少。

他手扶船头栏杆,整整衣冠,揉一下僵硬的左臂,准备向这个漆黑的世界告别。

“杜拾遗,你还没到死的时候。”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杜甫心头一惊,身体僵在那里,回头望去,船舱小门紧闭,门上一盏纱灯晃来晃去,油灯如豆,并无一人。杜甫苦笑着摇摇头,心下思忖:我真的老了。又把目光投向江面。

“看来,杜拾遗是铁了心要死。”

那声音再次传来,杜甫这次听得真切。他爬下船舷,听那声音明明是在身后,可四处望去,又真真切切并不见人影。

“往上看。”

顺着声音的指引,杜甫看到高耸的桅杆,桅杆上方,又脏又破的船帆已经收起,悬挂在横木上。一只雪白的沙鸥,站在横木一头。

杜甫一生漂泊,走过无数水路,这样的水鸟他见多了,本没有半点稀奇。

他又揉揉眼睛,确认没人说话,是自己的幻觉,正欲回头,突然觉得那只沙鸥与平时不同。杜甫定睛细看,不觉惊出一身冷汗。那只沙鸥,两只眼睛正直直与他对视,莫非……

“没错,是我在说话。”

在杜甫惊奇惶恐的目光凝视下,那只沙鸥又开口说话了。说罢,它双翅一展,如离弦之箭,飞到杜甫面前的船舷上。


02

一阵惊愕过后,杜甫很快平复情绪,像自言自语,又像在问那只沙鸥:“原来是一只鸟。天地造化,万物有灵啊……鸟儿,莫非你也可怜我这把老骨头?”

那沙鸥落到船舷上。近处看,竟比平常沙鸥大许多,通体雪白,双目炯炯。它略微扇一下翅膀,说道:“世间万物皆有命数,现今诗歌国度,孟夫子、李太白、王摩诘、王昌龄、王之涣都已西去,独你杜拾遗一根余脉,切不可妄自菲薄,有违天命啊。”

见沙鸥一口气说出这些诗人,且都是自己平生崇敬的诗友,杜甫更觉奇怪:“你是谁?”

沙鸥庄重低头,双翅合抱,缓缓答道:“我是诗国的信使。”

“诗国?……信使?老夫写了一辈子诗,从不曾听说有诗国,更不曾听过有信使?”

“杜拾遗不必疑虑,等以后到了那里,自然会知道。”

杜甫不禁笑了,并没有把这只小鸟的话放在心上,还打趣道:“那你且说说,找我做什么?”

“给你带路。”沙鸥语气平静,又补充道,“去诗国的路。”

“你怎么知道我会写诗?”

“还记得去年秋天吗?夔州,你站在山上,望着长江感叹你飘零的一生。”

夜风吹来,杜甫清醒了许多。

他向西望去,沿着脚下的长江逆流而上,拐过无数道弯,就是他居住了两年的夔州。鸟儿说得没错,去年深秋,他穷病交加,登高望远,确实写过一首诗。只是他平生写诗无数,大多时候,写完就随手一丢,很多诗就这样消散在时间的尘埃里。

但那首诗,他很满意,也记得真切,是一首七律。想到这里,杜甫不由随口念了出来: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刚一诵完,沙鸥就点点头,露出非常赞许的神情。“没错,就是这首《登高》。杜拾遗眼界之广,包容山川万物;心窍之细,洞见猿哀鸟唱。自古诗家,莫如子美先生。”

“不不不,谬赞了。人生苦短,而四季永远更替,长江千年奔流。这样的诗境,先贤们早已道出。三闾大夫走向绝境,也作‘风飒飒兮木萧萧’之唱;孔子临江,也有‘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之叹。我杜子美,无非同病之叹罢了。”

“杜拾遗不必过谦,此乃世间诗人共情。只是,阁下这首七律已臻化境,律诗造诣,登峰造极,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啊!”

杜甫长笑两声,又灌了一口酒。“你这鸟儿,倒是也懂一点诗。”

“生命对时间无可奈何,这是遗憾。可更遗憾的是,对时间毫无感知。芸芸众生,几人有这样的彻悟、这样的幸运?当时听先生吟诵此诗,感慨万千。诗国的高台上,当有你杜拾遗一席。”

杜甫一生痴迷诗歌,并以此为荣,屡次劝学家中子侄。听那沙鸥说得真诚,他干瘦的脸上现出一丝欣慰。

随即,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忙问:“你?看见我当时写这首诗?”

“是的。”

“可当时我身边并无一人。”

“没错,我是一只鸟。”

沙鸥这句话令气氛轻松许多,它接着补充道:“‘渚清沙白鸟飞回’……那只鸟,就是我。”

杜甫只觉得有神秘的气场充满周围,在这神秘的气场里,一切如梦似幻,又真真切切,他感到兴奋、奇妙,似乎还夹带一丝恐惧。但他其实不怕,而是享受着这个奇妙的夜晚。那是年少无畏的味道。

此刻,他只想解开疑团:“这么说,你从去年就注意到我了?”

沙鸥像人类摇手一样晃动右翅,拖着长腔:“不,比那更早。”

“难道,从我在成都的时候?”

“不……是泰山。”

杜甫又一阵惊讶。泰山,他年轻时去过,之后再也没踏入齐鲁大地。这只鸟是不是也喝酒了?他一脸迷惑,苦苦思索。

“不用怀疑,杜子美先生,就是泰山。”沙鸥坚定地说,“那时你还很年轻。”


03

如果沿着脚下的长江向东流去,可以直达扬州,在扬州转大运河北上,来到齐鲁大地,再走陆路,就能抵达泰山脚下。

杜甫举起酒囊,又喝一口,酒精在血液里奔腾。江风吹来,杜甫丝毫感受不到凉意,只觉得浑身畅快,令人沉醉,思绪回到二十多年前的那次泰山之行。

那是开元末年,二十八九岁的杜甫,虽然跟现在一样瘦削,却朝气蓬勃。时逢开元盛世,他有足够的自信,可以凭借一杆笔,教化民风,效忠朝廷,留名青史。

为了看望在兖州当差的父亲,他从洛阳出发,一路游山玩水,结交文友。在泰山脚下,他写出了那首不朽名篇。

“你……就是那只鸟?”杜甫思索半天,忽然惊问。

沙鸥点点头:“‘决眦入归鸟’,杜子美当日看到的那只鸟,也是我。”

杜甫哈哈大笑起来,神情疏朗,似乎往日少年意气又回到他的苍老之躯,连语气也铿锵许多,他将当日写的那首五言缓缓道出: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沙鸥听了,不禁再次合抱双翅。“我们鸟类年年南北往返,山北的齐国,山南的鲁国,不知经过多少次,却从未见过‘青未了’之句;我们能飞越山河、直上云霄,却从未有‘一览众山小’之叹。泰山之雄,果不负岱宗之誉,这都是拜杜拾遗所赐。当日我只是一只小小鸟,也忍不住飞到你面前,没承想,也入了您的诗,三生有幸啊。”

沙鸥一番话,让杜甫只觉得恍若隔世。

大唐开国以来,文治武功的帝王都想登泰山封禅,祈求国泰民安江山永固。那是多么美好的一个时代。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想到这里,杜甫神情骤然黯淡下来,又猛灌几口酒。“咳咳……不说这些了,不说了。”

“杜拾遗既知道‘造化钟神秀’,又怎会不知造化也弄人;既知道阴阳可以分割昏晓,又怎会不知,世间万物,本就阴阳往复,否极泰来,盛极必衰。”

“当时那么多诗人,你为什么选中我呢?”杜甫问。

“杜拾遗是诗人,肯定知道一个诗者最宝贵的是什么?至情至性,眼里有天下,有众生,有诗情。常人看不见的,你能看见;常人道不出的,你能道出……不是我选中你,而是你选中了我。”

杜甫呵呵笑起来。泰山之高耸、之博大,原本早已超出人类眼界,这是只有鸟类才能知晓的自然奥秘。

那只鸟,煽动了他诗情的翅膀。

杜甫捋捋胡须,对眼前这只神奇的沙鸥,多了几分敬意。“这么说,从当时……哦,我算算,二十五年——二十五年前,你就注意到我了?”

沙鸥点点头。

“那后来呢?”杜甫问。

“后来,我以一个诗国信使的身份,一直追随你。我见过你科举落榜时的落寞,父亲死去时的眼泪,痛饮时的豪情,贫困时的窘迫。我,从未离开过你。”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杜甫又问:“那你为什么不早些现身?这样,我无数的孤旅途中,也好有个伴儿。”

“诗国自有规定,我们不干涉诗人的生命。”沙鸥说,“不过,不瞒子美先生,事实上,有一次我确实想现身的,最终还是忍住了。”

“哪一次?”

沙鸥陷入沉默,像是在顾虑什么,半晌,才幽幽答道:

“长安,战火。”


04

江夜寂静,潮平岸阔,杜甫心头一痛,似乎回到那一年的长安。

那是安史之乱的第二年,大半个中国战火纷飞,洛阳陷落,长安城破。唐玄宗带着少数亲信和他的杨贵妃逃亡四川,大唐子民一夜之间失去依靠,从开元盛世回到野蛮的战国,杀戮,烧抢,妻离子散,生灵涂炭。

那一年的杜甫,本来要投靠新皇帝唐肃宗,却在半路上被安史叛军俘获,押赴长安。

在那个围城里,杜甫的雄心壮志被击得粉碎,就是彼时彼地,杜甫写下了那首流传千古的五律: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山河破碎,国都被围,人烟稀少,只有荒草疯长。杜甫的妻子儿女远在几百里之外的鄜州,生死未卜,而他深陷囹圄,只能以诗抒怀。那是他人生的至暗时刻。

杜甫鼻息急促,仿佛那战火狼烟至今未散。他擦掉眼泪,问那沙鸥:“我当时在枝头所见的那只鸟,莫非还是你?”

“杜子美好记性。”

“哈哈哈哈……”杜甫不知道是哭还是在笑,“你当时想要现身,莫不是看我可怜!”

沙鸥说道:“国破家亡,悲痛伤心,这是人之常情,每个诗人都有感怀之作,这不是触动我的原因。”

“那又是什么?”

“万物皆有灵性。山河破碎,我们鸟类也会伤悲,只是常人看不见罢了。而你,杜子美,一个诗人,看见了。你头发灰白,稀疏,连簪子都无法佩戴。才四十多岁,却像个老朽。可是那一刻,我觉得你才是诗人——伟大的诗人,众生的诗人。”

杜甫将右手一挥,面露羞赧。“你这鸟儿也喝醉了不成?当时的诗人,如璀璨群星,太白兄豪放无敌,神出鬼没;王右丞空灵无二,心无旁骛;还有那高适、岑参兄弟,他们的诗,才配伟大二字。”

“没错。他们都是好诗人。可是,伟大二字并非人人能用。在石壕村,你想着人民,在咸阳桥,你想着军人。连你的孩子饿死,你想到的还是众生。这,才是伟大。”

长江呜咽,半晌无言。许久,杜甫才猛灌两口酒,拍打船舷,又望向茫茫黑夜,一声长叹:“是啊,好好的山河,好好的盛世,铁蹄踏过,就破碎了。人为什么要打仗呢?”

“杜拾遗不必过于悲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的世界与你们并没有区别。甚至,我们也有诗人,它们在枝头唱歌,在天空长啸,在山间哀鸣。只是,常人从没有多看我们一眼,更没人会看见我们惊心落泪。”

两行浊泪在杜甫脸上淌下,在微弱的灯光里闪烁。他又抬起青布宽袖,抹一把眼泪。“你这鸟儿倒是有情,也有趣。可惜,我只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落魄诗人,‘伟大’什么的,于我太遥远了。”

“杜拾遗此言差矣。你看那帝王将相,他们把丰功伟绩刻在墓碑上,想要不朽,可是在天下苍生心里,那只是一块石头。而诗歌,会刻进人们心里,世代相传。如你所言,不废江河万古流。命运是公平的,生前没有得到的东西,身后,时间会偿还给你。”

类似的话,杜甫从王维口中听说过。在安史之乱的那些年,庙堂政治混乱,江湖生灵涂炭,诗人们日子都不好过。

王维一心向佛,不止一次给杜甫这个儒家信徒讲过命数。每个人,在时代的滚滚巨轮下都无能为力。

安史之乱中,人们卖儿卖女交租税,而达官贵族尚且嫌肉不好,酒不醇。村庄十室九空,老幼饿死路旁,当兵的死在战场,连抚恤金都没有。众生的痛苦,没处申诉,大唐开国近一百五十年里,还不曾有这样的境况。

“战血流依旧,军声动至今”“路衢唯见哭,城市不闻歌”,每想到这里,杜甫都心痛难当。

曾几何时,他的理想是“至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是“整顿乾坤”,如今想来,一个落魄诗人抱持如此宏愿,难免显得可笑。

杜甫轻轻摇头,自嘲道:“我杜子美,‘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我想像凤凰一样,志存高远,遨游天地,可现在,我只是一粒尘埃。哈哈哈哈……”

杜甫似哭似笑,半疯半癫。

寂静的江面,几只水鸟惊起,扑棱棱飞向远方。

“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这不正是杜子美您的品格吗?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世上根本就没有凤凰,你不是凤凰,也不是尘埃,只是一个平凡之躯……像我一样。”

杜甫连拍船舷,似乎忽然悟出了一生的迷惑:“对对对,很对,我根本不是什么凤凰,我只是一只沙鸥,飘飘荡荡,游离世间……待我准备笔墨。”


05

灯光幽暗,杜甫行动迟缓,挪着步子从船舱里拿出笔墨纸砚。

他尖尖的下巴上,花白胡子稀稀疏疏,在江风里飘散,像一支大号毛笔。

远处,夜空繁星点点,垂于天际。江面上,月亮的倒影随着波浪涌起。山野苍茫,而自己如同天地间的一只沙鸥。

于是,他提笔写出四个大字——《旅夜书怀》,运笔如飞,似有神助: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那沙鸥绕着杜甫盘旋往复,拍打翅膀。“不愧是杜子美啊,诗国又多了一首杰作。不过,我更为你高兴的是,你终于放下了,开始面对自己。”

杜甫久久没有说话,他的思绪还留在浩瀚的星空和无尽的江流。一个怀抱伟大理想的人,最怕的不是失败,而是发现那失败早已注定。

从神鸟凤凰,到“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的骏马,到“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的苍鹰,哪怕之前他眼中的白鸥,也是“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驯?”

杜甫,天生骄傲。

可是此刻,面对无情的时间,面对残酷的现实,杜甫蓦然发现,他的诗歌并不能给他世俗的功名,“整顿乾坤”更像痴人说梦,他服老了。

良久,杜甫缓缓说道:“也罢,世道艰难,命运难违,或许诗国才是我的归宿。”

听杜甫这话,那沙鸥一时兴奋起来。“诗国供奉诗人,才思、情思,缺一不可。以杜拾遗如此神工大笔,在诗国,必然光芒悬日月,受万人敬仰啊!”

杜甫心情舒畅许多,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在诗国的,都有谁?”

那沙鸥扇动翅膀,在船舷上跳动几下,稳住身子。“屈原、陶潜、李太白……”

听到太白兄的名字,杜甫顿时兴奋,忙问道:“是不是所有诗人都在?”

“是的。只是在诗国,诗人的魂魄,都是一个个光点,小的如萤火,大的,如太阳。”

“如何去诗国?”杜甫急切问道。

沙鸥一时哑口,似有难言隐情,在杜甫多次追问下,才缓缓道来:“每个诗人,都有一缕诗魂。诗魂缥缈无形,极易流散。它不可归于长江,那样会流入大海,泯灭外邦,不知所踪。也不可埋于高山,那样会禁锢一处,困守牢笼,无法润泽后世。”

“你这鸟儿,啰哩啰唆,有话直说。”

“凡进入诗国者,不留躯体,只取诗魂。”

…………

一团乌云缓缓移动,遮住月光,几只乌鸦长鸣几声划过江面。杜甫明白了。

自他离开成都,身体每况愈下,牙齿脱落,眼花了,半耳聋。左臂疼痛僵硬,一喝酒更痛苦万分,有医者说是消渴症。他还有肺病。

杜甫早就想过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过,自己会在这个暮春的夜晚,跟一只鸟儿谈论。沉默半晌,杜甫庄重问道:“诗国入口在哪里?”

沙鸥拍打翅膀,再次如离弦之箭飞起,绕杜甫头顶来回盘旋,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悲痛。待它缓缓落下,才郑重吐出两个字:“洞庭。”

杜甫听罢,又哈哈大笑起来。酒壶空了,他跑到船舱,又拎出一壶。

他在船头手舞足蹈,且吟且唱,把小船踩得左摇右晃。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畅快地笑过了。

那一晚,杜甫吟唱了一夜的诗,有些是他自己的,有些是李太白的,更多的诗,属于一个叫屈原的古人。


06

不知不觉,天已大亮。

杜甫揉揉昏花的老眼,从船头爬起来,不小心踢到甲板上几个空酒壶,几本诗卷横七竖八,在晨风中哗哗作响。

昨夜的一切似乎历历在目,可现在想起来,又感到匪夷所思,一时间,杜甫分不清那只雪白的沙鸥,是梦境还是现实。

拖着疼痛的身体,杜甫弓起腰,手扶甲板,慢慢整理凌乱的小船。诗卷一本本收好,酒壶一个个摆放整齐,笔墨纸砚装进袋子。突然,在船舷下的角落,他发现一根雪白的羽毛。

拿在手上,再揉揉眼睛,没错,就是一根羽毛。

沙鸥的羽毛。

史载:杜甫晚年离开成都,在夔州居住两年,准备北上洛阳。行至潭州(今湖南长沙)遇到战乱和大水,困于潭州,后在湘江一条破船上去世,时年五十九岁。

家人将灵柩运往岳阳安葬。四十多年后,杜甫之孙杜嗣业才将祖父棺椁迁往洛阳偃师县,葬于杜审言墓旁。

湘江属洞庭湖水系,岳阳在洞庭湖之滨,宋人有诗:

水与汨罗接,天心深有存。
远移工部

[1]


死,来伴大夫

[2]


魂。
流落同千古,风骚共一源。
江山不受吊,寒日下西原。

【阅读提示】

《旅夜书怀》创作时间为公元765年,而《登高》应为公元767年,本文依据两首诗的含意及意境,为贴合虚构故事,故打乱其顺序。



[1]

工部:杜甫曾任工部员外郎。


[2]

大夫:三闾大夫,指屈原。

贴主:zhaoyangjian于2021_03_01 5:27:41编辑
贴主:zhaoyangjian于2021_03_04 8:17:03编辑
喜欢zhaoyangjian朋友的这个贴子的话, 请点这里投票,“赞”助支持!

内容来自网友分享,若违规或者侵犯您的权益,请联系我们

所有跟帖:   ( 主贴楼主有权删除不文明回复,拉黑不受欢迎的用户 )

有道理!很有道理!哈哈哈 (无内容) - zhaoyangjian (0 bytes) 03/01/21
情圣赶紧就去了:)) (无内容) - zhaoyangjian (0 bytes) 03/01/21

用户名: 密码: [--注册ID--]

标 题:

粗体 斜体 下划线 居中 插入图片插入图片 插入Flash插入Flash动画


     图片上传  Youtube代码器  预览辅助



[ 留园条例 ] [ 广告服务 ] [ 联系我们 ] [ 个人帐户 ] [ 创建您的定制新论坛频道 ] [ Contact u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