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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动的物神”主体性增殖对资本家的支配(上)

送交者: wangguotong[★★★声望勋衔13★★★] 于 2024-02-11 2:17 已读 4134 次 1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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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动的物神主体性增殖对资本家的支配——基于《资本论》第三卷的分析(上)




作者简介:


于天宇1988年出生,国家高层次青年拔尖人才,吉林省高校优秀人文社科青年科研创新人才,吉林大学匡亚明领军教授、博士生导师,吉林省优秀博士论文获得者。在《哲学研究》《光明日报》(理论版)等发表学术论文20余篇,多篇被《新华文摘》《中国社会科学文摘》等全文转载,主持国家社科基金两项,研究领域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基础理论。


摘要: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三卷中将资本的生息资本形态比喻为“自动的物神”,说明生息资本是资本自足性的实体形态。这不仅意味着资本统治的物性逻辑的完成,更意味着资本统治的观念逻辑的生成。马克思对资本神性的认识经历了从“物神”阶段到“自动的物神”阶段的深化。“自动的物神”的形成,不仅使资本全面压榨了劳动者,更从根本上改变了资本自身人格化的对象——资本家——的现实处境。“物神”如何成为“自动的物神”,以及在此过程中主体的存在场域变化,是理解资本统治、破解资本逻辑、预见无产阶级真正解放的核心问题之一。通过对这一问题的深入剖析,一方面能够透视当前资本发展的新形态,另一方面也能够预见祛除资本神性逻辑的实践理路。


在《资本论》第三卷第二十四章中,马克思提出“在生息资本上,这个自动的物神,自行增殖的价值,会生出货币的货币,纯粹地表现出来了”(《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第441页),这意味着资本增殖已经形成了一种主体性的增殖。通过这一判断,马克思不仅深刻、细致地剖析了生息资本的内在逻辑,而且明确了商品、货币、价值、等价物等资本形式从纯粹的物演化成了“自动的物神”。在此基础上,资本增殖形式发生了由G-W-G'到G-G'的质变,使生息资本展现出了资本这个自动增殖的物的最真实本性,以及隐藏了作为利息形式的剩余价值的真正来源的神性。马克思的这一分析,既是对生息资本增殖形式的深刻洞察,又是对资本作为资产阶级社会抽象统治者的客观揭示,更是对由“商品拜物教”到“货币拜物教”再到“资本拜物教”这一资本对人的支配逻辑升级的真实揭橥。这说明,当生息资本出现后,资本的“物神性”由于其“自动性”而获得了完全的样态。“物神性”驱动“自动性”,而“自动性”又使物神形态与物神观念彻底完成(参见同上,第442页)。


学界通常把马克思在德文版《资本论》中所提出的“Fetischismus”一词理解为“拜物教”,并通过“拜物教”的形式和性质来理解资本的“物神性”。许多学者虽然都通过G-G'的资本运动方式来分析“自动的物神”的生成方式和运作机理,却未对资本的“物神性”与“自动性”以及二者之间的逻辑关系加以深入探讨,经常将“物神”与“自动的物神”在实际中混淆,忽视了由“物神”到“自动的物神”的具体过程。事实上,在发达的商品经济中,资本已然具有了“物神性”,而在生息资本中,物神形态与物神观念的彻底完成,标志着“物神”生成为“自动的物神”。本文试图以此问题为“突破口”,对资本“物神性”与“自动性”的关系——理解马克思从商品拜物教到资本拜物教的一个新视角——进行分析,并在此基础上揭示“自动的物神”主体性增殖对全体资本家的支配,透视其对整个资产阶级社会的宰制。


一、资本的“物神性”与“自动性”


在《资本论》第三卷中,马克思揭示了一个资本运动的现实后果:在生息资本中,资本的物神形态和资本物神的观念已经完成。在此意义上,资本这个“自动的物神”既具有了使人们对于商品、货币、价值狂热追逐的“物神性”,又具有了衍生利息、自行增殖的“自动性”,“物神性”与“自动性”相互作用,使资本的统治逻辑与增殖逻辑更为稳固,这正是资本发展的内在规律与最终目的。“物神性”与“自动性”是相互连接的,而作为商品的物,是二者连接的交点。在对商品生产过程与商品流通过程进行分析之后,马克思从“利润”这一要素入手,展开了对剩余价值在不同资本家之间分配奥秘的揭示。在马克思看来,利润分为利息和企业主收入(Unternehmergewinn),而这种划分所依据的前提正是生息资本。产业资本与商业资本在获取利润的层面上具有相同的性质,因为“不管资本是作为产业资本投在生产领域内,还是作为商业资本投在流通领域内,它都会按照它的数量比例,提供相同的年平均利润”(《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第377-378页)。在此意义上,如果将预付资本(货币)视为一个独立的价值额度,那么,其事实上的表现是这个原本固定的价值额度将不断膨胀,货币的这种追加的使用价值被马克思理解为“作为资本来执行职能的使用价值”(同上,第378页)。这种执行职能具体体现为,货币作为资本,作为生产利润的手段,“变成了商品,不过是一种特别的商品”(同上)。马克思对作为资本的货币的这种特殊使用价值的分析,意在阐释在生息资本家与职能资本家之间的货币借贷关系中货币的商品属性与资本“生息”的原理,即资本的“物神性”与“自动性”。


其一,资本的“物神性”。马克思对资本的“物神性”批判并非仅限于资本的生息资本形态。“物神”一词来源于德文单词“Fetischismus”,比喻的是商品、货币等物的神秘特征。在《资本论》第一卷中,马克思就看到了商品具有谜一般的性质,在商品经济的高级形态中,“物与物的关系的虚幻形式”(《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第90页)掩盖了“人们自己的一定的社会关系”(同上),进而马克思认为必须“逃到宗教世界的幻境中去”(同上),才能揭穿劳动产品作为商品后所具有的物神性质。在马克思看来,商品形式将商品价值这一社会属性表现成了商品(物)所具有的自然属性,使人们陷入了对物的崇拜(商品的物神性)中而忽略了其背后所隐藏的社会关系,而商品的这种“物神性”本质上“来源于生产商品的劳动所特有的社会性质”(同上)。


从商品到货币再到资本,人们对它们(物)的崇拜无不显示出资产阶级社会的颠倒和异化。在资产阶级社会中,物(资本)成了主体,人们自我实现的方式被资本逻辑异化成了对物(资本)的追逐,人对物(资本)的占有,在一定程度上具有了可供炫耀的性质,这使得物(资本)成了个人身份、地位、才能、价值等要素的表现符号。由此,对于社会等级划分的考察方式被彻底地物(资本)化了,人们对物(资本)陷入了绝对的崇拜与渴望之中。在此意义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彻底被物与物之间的关系掩盖了,正如马克思所言:“商品形式的奥秘不过在于:商品形式在人们面前把人们本身劳动的社会性质反映成劳动产品本身的物的性质,反映成这些物的天然的社会属性,从而把生产者同总劳动的社会关系反映成存在于生产者之外的物与物之间的社会关系。”(同上,第89页)在资产阶级社会中,物成了社会中衡量一切的尺规,因为资本逻辑裹挟了人类的欲望逻辑,使资本主义社会中全体人在满足被资本制造出来的虚假欲望的过程中,同时满足着资本无限增殖的欲望,人的欲望受资本的欲望支配,这使人将全部生命过程表现成了对物的无尽追逐与崇拜。


其二,资本的“自动性”。资本的“自动性”由资本的“物神性”生成,二者同属于资本的本质。当货币(资本)变成了商品后,资本家之间所形成的借贷关系的本质便是商品交换关系。商品交换需要遵循所谓的“等价交换”原则,当资本家A(生息资本家)贷款给资本家B(职能资本家)时,资本家A贷出的货币(资本)是以商品形式出现的,因此,作为交换条件,资本家B必须向资本家A进行等价支付。假设资本家A不把一定额度的货币(资本)贷给资本家B,那么资本家B就不能借助这部分资本的力量在生产领域中通过具体的生产过程实现剩余价值剥削,并完成价值增殖,因为他自身不拥有用于生产的预付资本。事实上,在具体过程中,作为交换条件,通常资本家B与资本家A需要签署相应的借贷合同,而重点在于,在合同中体现的资本家B向资本家A的偿还金额将必须超出资本家A向资本家B的借贷金额。形成这样结果的原因在于,货币具有一种自行增殖、自行增加价值的功能。当然,这种功能需要一定的时间周期才能得以显现。也就是说,作为固定额度的附加(利息),资本增殖的价值需要在一定时间周期后与本金一同偿还,因为:首先,货币所有者是货币的真正拥有人,理应获得货币自行增殖的收益;其次,借贷的本质是贷放,而不是永远出让。这体现了剩余价值在资本家之间重新分配的过程。


利息作为衡量资本自行增殖最低速率的现实依据,代表固定额度的资本在固定时间周期内的增殖额度,本质上来源于资本家对工人劳动的剥削,即剩余价值。因此,从生息资本家的视角来看,资本的运动过程是G-G',其中G'=本金+利息,即G+△G。(参见《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第380页)质言之,“钱”被“卖”了出去,并以本金加利息的方式回流,“在这里,资本是作为商品出现的,或者说,货币作为资本变成了商品”(《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第382页)。作为利息,△G只是剩余价值中的一部分,而另一部分则被职能资本家占有。这种剩余价值的分配,使得在某种意义上,G-G'的资本运动过程似乎脱离了W…P…W'的实际商品生产过程,生息资本家的资本在G-G'的资本增殖过程中单纯地成为一种伴随时间推移的必然结果。在由G到G'的过程中,不再有生产、消费等中介环节。对此,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三卷中深刻地指出:“在这种关系上,资本表现为会生出货币的货币,——在这里,不借助起中介作用的中间运动,已经单纯地作为资本的性质,作为资本的规定性,同资本结合在一起。”(同上,第386页)这种关系也就是资本与它自身的关系,在此意义上,一方面,货币生出货币、资本进行增殖具有了一种“自动性”,即只需要考虑时间的因素;另一方面,资本增殖的这种“自动性”在观念上成了资本的性质。生息资本使货币成为一种作为资本的商品,任何人拥有或交换到这个商品,就意味着拥有或交换到获得它自行增殖的收益的权利。


作为利润的一部分,利息是由货币的供给和需求决定的。也就是说,一方面,当原本的产业资本与商业资本成为生息资本后,生息资本家之间的竞争就变得激烈了,平均利息率也将伴随竞争激烈程度的增加而不断降低;另一方面,生产领域的资本总量减少,生产领域的竞争减弱将使得由商品生产获得的利润增大。此时,生息资本中的一部分将流向产业资本,因为从资本的本性——最短时间内获得最大价值增殖——来看,与其作为货币资本坐收少量的利息,不如作为生产资本获得更大的剩余价值。因此,平均利息率并非固定不变,更不会持续增长,而是总要根据平均利润率来调节自身。正如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三卷中所言:“利息是由利润调节的,确切些说,是由一般利润率调节的。并且,这种调节利息的方法,甚至也适用于利息的平均水平。”(同上,第403页)因为利润率的大小取决于职能资本家对工人的剥削程度,所以我们仍然要关注到资本在职能资本家手中的流通过程。


在《资本论》第三卷中,马克思认为货币(资本)从生息资本家手中借贷到职能资本家手中后,仍然要完成G-W-G'的运动,然后职能资本家将G'中G+△G(利息)的部分返还给生息资本家。因此,资本完整的运动过程是:G-G-W-G'-G'。第一个G'是预付总资本与剩余价值总量之和,即c+v+m;第二个G'是刨除职能资本家收入后返还给生息资本家的货币总额,即G+△G。马克思指出:“贷出的货币作为资本所进行的现实运动,是贷出者和借入者之间的交易以外的事情。”(《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第390页)马克思也敏锐地观察到了资本“生息”的实际收入将受商品生产、流通过程的影响。但是,这丝毫不会影响在生息资本形态中,资本在物神形态和物神观念中所展现出的彻底性,这一“自动的物神”彻底形成的标志在于资本的“自动性”生成,此时,资本作为主体展现出了自行增殖的样态和能力。


二、从“物神”到“自动的物神”的生成逻辑


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三卷中明确指出:“生息资本自然而然在人们的观念中表现为真正的资本的形式。”(同上,第688页)这说明从“物神”到“自动的物神”的生成过程,同时也是资本自身的发展过程。资本“生息”既是资本发展的最终目的,又是资本运动的现实规律,更是包含资本家与工人在内的、受资本支配的全体人存在样态的直接原因。从表面上看,资本“生息”是“自动的物神”成为资本最高形态的原因,但事实上,“自动的物神”的生成机理在于,“物神性”与“自动性”的相互作用,使资本对主体的支配权力由身体层面上升至观念层面。


第一,“物神性”与“自动性”的相互作用。在资产阶级社会中,资本是以“世俗化上帝”的形象存在的,所以它既表现为作为物质财富的“可感觉的物”,又表现为作为抽象统治者的“超感觉的物”,这使得资本具有了一种神秘的力量,迫使人们对其趋之若鹜。也就是说,资本具有了物神的特征,即“物神性”。在马克思看来,资本这种谜一般的存在本质源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事实层面上,劳动者与生产资料的分离使其必须出卖劳动力商品,而资本家依靠对工人劳动的剥削使资本增殖,但是在表象层面上,资本家与劳动者在劳动力市场中的“等价交换”掩盖了这种剥削,并将资本增殖包装成一种资本自然的发展趋势。正是在此意义上,资本的“物神性”生出了资本的“自动性”,而资本的“自动性”发展又加速了资本“物神性”的彻底形成,资本的“物神性”在生出“自动性”的基础上使人彻底成为资本发挥其“自动性”的工具。由“物神”到“自动的物神”的转变,具体体现为在资本增殖过程中抽掉了W…P…W'的物质生产过程。虽然古典经济学家们都肯定劳动是财富的源泉(参见斯密,第26页),但是,他们同样将资本视为参与劳动的生产资料,而劳动与生产资料的这种结合恰恰是劳动所有者被迫的行为,换句话说,劳动者被迫出卖劳动力,而资本必然占有作为财富源泉的劳动。以资本为主宰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雇佣劳动和资本的关系为基础,在此意义上,生产过程从属于资本。(参见白刚、吴留戈,第32页)因此,资本必然占有劳动,而资本作为生产资料的形式又使其具有了由价值转向价值增殖的合理性。当资本只具有“物神性”时,其本身的力量仍需要具体现实的物来体现,此时,资本增殖仍不能摆脱实际生产过程,即不能摆脱W…P…W'的过程。而当资本作为“自动的物神”以意识形态的方式在观念中彻底确立后,“物神性”与“自动性”的统一使价值增殖彻底摆脱了W…P…W'的过程。在生息资本中,资本的“物神性”展现出了最大张力,在G-G'的过程中形成了生产关系的彻底颠倒,作为利润源泉的劳动似乎消失不见了,生产过程的结果脱离了生产过程本身。正如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三卷中所言:“资本的生息形态,资本的这样一种简单形态,在这种形态中资本是它本身再生产过程的前提;货币或商品具有独立于再生产之外而增殖本身价值的能力,——资本的神秘化取得了最显眼的形式。”(《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第442页)


在《资本论》第三卷第二十一章中,马克思指出:资本“流回的时间取决于再生产的过程;而就生息资本来说,它作为资本的回流,好像只取决于贷出者和借入者之间的协议。因此,就这种交易来说,资本的回流不再表现为由生产过程决定的结果,而是表现为:好像贷出的资本从来就没有丧失货币形式”(同上,第390页)。由此可见,就生息资本而言,资本回流后所形成的增殖具有一种不可抗力,资本成为其自身增殖的源泉,获得了独立性,这使得人们对资本的崇拜达到了顶峰。在此意义上,商品、货币、价值等都具有了物神的属性,因为这些物自身已经具备了不可抗拒的增长性。在第二十四章中,马克思进一步揭示,当资本呈现生息资本的形态时,其“自动的物神”自行增殖价值、生出货币的本性与神性便被纯粹地表现出来了,“并且在这个形式上再也看不到它的起源的任何痕迹了”(同上,第441页)。因此,一切的社会关系都成为物同它自身的关系,资本增殖的奥秘也就在于资本自身。在高级的商品经济社会中,资本已经以“物神”的形象存在,而当生息资本出现后,资本由“物神”彻底成为“自动的物神”,由此形成的一个观念中的事实是:增殖是资本的一种天然属性,资本增殖并不需要依赖于现实的物与现实的生产过程。


第二,从身体支配到观念支配。资本的“物神性”支配着主体(人)试图最大限度获取物的身体行为。马克思认为,在资产阶级社会中,无论是所谓的作为“监督工资”的企业主收入,还是作为资本自动“生息”果实的利息,本质上都是剩余价值的一部分,都是由工人创造的。因此,事实上并不存在“自动的物神”。资本“物神性”的本质是,资本逻辑使物的关系现实掩盖了人的关系,物的权力凌驾于一切之上,一切价值判断的依据都被彻底地物化,进而人的存在意义同样被彻底地物化。正如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所言,“在现代,物的关系对个人的统治、偶然性对个性的压抑,已具有最尖锐最普遍的形式”。(《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515页)在此意义上,资本成了主体,并通过“物神性”获得了统治权力。资本的“物神性”所展现的,是物(资本、货币、商品)对人的统治,是一种抽象的统治。资本的“物神性”使人的主体性丧失,人完全迷陷于对物的无尽占有的快乐假象之中。因此,物成了人生命的意义,对物的追求成了人生命的目的,人被彻底物化了,且被彻底工具化了。


人对物的这种过度的欲望是资本逻辑制造出来的,人不断满足物质欲望的过程,带动了生产、商业等社会各个领域的发展,实现了社会总资本的增长。但事实上,货币不会自行增殖,只有当货币作为资本后才具有增殖的能力。资本通过制造人的欲望(观念),欲望(观念)带动人的行为(身体),以实现增殖。在此过程中,“自由竞争”“等价交换”等方式掩盖了剥削的本质,将资本增殖营造成一种客观的规律(观念中的),使人受制于虚幻的“自动性”本身。如果说资本的确具有一种“自动性”,那么这个“自动性”就表现为资本欲望的无限的、自动的增长,正如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1857-1858年手稿)》中所言:“资本作为财富一般形式—货币—的代表,是力图超越自己界限的一种无限制的和无止境的欲望。”(《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第297页)资本无限增殖的欲望,支配着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全体人,进而带动了整个社会的普遍发展,而资本将这一切由人(劳动者)身体创造的财富,视为它自身增殖欲望的功劳,并形成在人们的观念中。当资本这个本不存在的“自动的物神”在人们的观念中存在后,资本“生息”也就具有了存在于人们观念中的合理性,于是,工人“合理地”受资本家的支配,而资本家“合理地”受资本这个“自动的物神”的支配。事实上,资本家只是作为一切社会财富、一切剩余价值暂时的所有者,或者说是肉体层面的所有者,而资本自身才是它们真正的抽象统治者。


总之,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造成资本“物神性”的根本原因,同时,这种生产方式也蕴含了资本从“物神”到“自动的物神”的必然趋势。当资本发展到生息资本形态时,资本的“自动性”使这种物神统治更为彻底,这是生息资本较以往资本形态最本质的不同。资本“按其本质来说,它是对无酬劳动的支配权”(《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第611页),而在对无酬劳动支配的过程中,资本家不过是资本这个“神”的“肉身”。因此,与工人相同,资本家亦不具有独立性和个性,正如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所言:“在资产阶级社会里,资本具有独立性和个性,而活动着的个人却没有独立性和个性。”(《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46页)人的主体地位彻底被资本取而代之,人在观念中形成了对资本自行增殖能力的绝对认可。因此,人欲望着资本的欲望,实现着资本的目的。在此意义上,职能资本家与生息资本家受资本“生息”属性的支配,是没有选择的事情,因为他们既要满足资本增殖的欲望,又要满足自身被资本放大了的欲望。在资本家的观念中,资本“生息”的属性是既定的事实。按照资本的本性,即使达到了最低的增殖标准(平均利息率),也一定要尽可能地去实现更大的价值增殖。于是,资本家作为资本拜物教虔诚的信徒,绞尽脑汁,不断增强自身的实力(资本量)与狡猾的程度(剥削手段),而这一切操作的后果都将加重其对工人的剥削与对生态资源的消耗。资本家受“自动的物神”支配,他们“不过是这个社会机制中的一个主动轮罢了”(《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第683页),在这个“主动轮”的带动下,“自动的物神”实现了对资产阶级社会中全体人的支配与宰制,并获得全体人的劳动果实。“自动的物神”的形成过程也正是由商品拜物教到资本拜物教的发展过程。资本作为“自动的物神”对人进行支配,这种支配关系不仅体现于作为资本的人格化的资本家对工人的支配,而且体现于资本“生息”这一观念上的固定性质对全体资本家的支配。


三、“自动的物神”对职能资本家主体性的瓦解


在资产阶级社会中,资本家被“自动的物神”支配是普遍的事实,但是,职能资本家和生息资本家在各自的活动领域和活动逻辑中被“自动的物神”支配的形态又略有差异—并没有消解“自动的物神”支配资本家的本质。当资本的物神形态与物神观念彻底形成后,自动生息、自行增殖就成了资本的标志与属性,这使职能资本家在实际的生产过程中成为资本增殖机器运转的环节,从而丧失自主能力。表面上看,职能资本家分析市场、调拨资金、组织人员、从事生产,而事实上,其所获得的剩余价值成为资本自动增殖的必然结果,是资本的功劳与属性。这使“自动的物神”由观念的存在变成了事实的存在,资本增殖在自在性和自为性的意义上彻底脱离了职能资本家,职能资本家的主体性彻底丧失,这正是“自动的物神”对其支配的具体表现。


贴主:wangguotong于2024_02_11 2:20:35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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