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山侠客行:(五)安老伯的信
信鸽放出去两日了,爹爹仍音信查然,薇薇安心绪不宁。
她望向后院,故都在练剑,影儿在一旁摆弄火铳枪。薇薇安叹了口气,她竟两日没摸剑柄了。
“阿姐,你瞧这花开得多好!”叶子推门进来,怀里抱着一大捧芍药花,裙摆上飘着浅浅的清香。
她从厨房取来几只盛着水的泥瓦罐,将粉色的、白色的、紫色的芍药花分插在罐子里面。
清晨的阳光从门外温柔地倾洒进来,为她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
她摸了摸桌子上的茶壶,道:“茶又冷了,阿姐又没喝。”
薇薇安心知,叶子记挂爹爹更甚,却总是变着法子宽慰阿姐。
从何时起,那个梳着羊角辫儿的小丫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俊俏少女?薇薇安清楚地记得十四年前那个秋风萧瑟的夜晚,爹爹抱着一个三岁女娃返家,说是在山林中采药时拾得。女娃生得眉清目秀,伶俐乖巧,只是夜晚甚为哭闹,叫着吵着要娘亲。
七岁的小姐姐整日将女娃背在身上:去山林里采果子、扑蝴蝶、摘野花;去河滩捉鱼虾、挖泥鳅、逮青蛙。渐渐地,小女娃睡梦中呼唤的娘亲变成了抓住就不肯放的阿姐。
从何时起,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变成了巧手厨娘、女红妙才?屋子里,收拾得尘灰不染,齐整利落。院子里,满目皆是花团锦簇,蔬果飘香。薇薇安从外面采药看病归来,只要瞧得见茅舍上飘荡的炊烟,窗子里透出的光亮,那一身的疲惫,一脸的尘灰,立时尽数飘散。
“阿姐,有人来了!”叶子一面探身向前院望,一面说道。
果然,篱笆门栏处,站着一位樵夫模样的汉子。他瞧见两位女子从茅舍里走出来,便拱手施礼道:“请问哪位是薇薇安姑娘?”薇薇安万福回礼,道:“小女子便是。”那汉子从怀里摸出一封信:“这是安老伯给姑娘的信。”
薇薇安接过信,道:“请进屋吧,喝杯茶再走。”汉子道:“多谢,不用了。我马上就回。”
送走了信使,回到屋内,薇薇安急忙将信展开。
阅毕,叶子赶紧问:“爹爹可好?”
薇薇安点点头:“阿妹,快去后院将都哥、影儿请进屋来,我有要事相告。”
故都、影儿听说安老伯来信了,连忙进屋,分别落座。
薇薇安道:“爹爹这封信,对在座的诸位都要紧得很,我来念一念。”薇薇吾儿:见信如面。
是时候了,我该把叶子的身世告之于你了。十四年前,叶子的令尊叶大人是朝廷机要重臣,因言获罪,被下大狱。叶夫人及家眷管家流放荆州。流放途中,遇仇人追杀,危急关口,叶夫人叫管家带叶子走,她自己则去将杀手引开。
数月后,重病缠身的管家寻到了我,因是故交,他将叶子托付于我,并留下玉璧一块。他说玉璧是叶夫人的陪嫁,是夫人的祖传至宝,定要保存妥当,日后,玉璧是叶家认领叶子的信物。
三年后,叶大人冤案平反,朝廷下旨,官复原职。彼时,叶大人早已心灰意冷,逐辞官归隐田园,并将大难不死流放荆州的夫人接回故乡幽州团聚。
十几年来,叶氏夫妇一直在寻找爱女叶子的下落。因当年的管家已亡故,寻女之路异常坎坷艰辛,兜兜转转,两个月之前终于辗转寻到我处。
此次我赴幽州,即是与叶子的双亲会面。随身携带的玉璧,我必需保护完妥,倘若遗失,叶子便无法认祖归宗。我将玉璧放在一只礼品盒子里,在盒子表面涂抹了一层透明的香料,这种香料是用多种草药配制而成。倘若玉璧被盗,黑蛛能追寻香料的踪迹,找到偷盗者。这便是我坚持要带走黑蛛的原因。香料只涂抹了盒子,并非玉璧,因玉璧是叶夫人祖传至宝,恐遭侵蚀。
行至幽州,当晚在客栈落脚。歇息一番,准备次日拜访叶氏夫妇。怎知迷迷糊糊一觉竟困到午时方醒,我便知是中了迷香。急忙检查所带行囊,玉璧不翼而飞,黑蛛也不见了踪影。
当我赶至远山堂主的宅邸,正遇上黑蛛破窗而逃,铩羽而归。
玉璧会是远山所盗吗?三叶堂在幽州一带威名远扬,远山堂主是光明磊落之人,岂会干这等偷鸡摸狗的营生?但黑蛛是不会搞错的,此事非常蹊跷!我决定会会远山。我躲在远山宅子附近,待故都剑客离去,便进了屋。
一进屋,我就看见了书案上装玉璧的盒子。远山到底是历经沧海之人,见有不速之客来访,也不动声色,客气地请我落座。我对他讲明了来意。远山说,他从未见过玉璧。我指着书案上的盒子问,那你为何会有装玉璧的盒子?他说,这里面装的不是玉璧,是砚台。他告诉我,砚台是他的一位叫余桓的朋友送的。我顿悟,是余桓盗走了玉璧!
我当即去官府报了案。因远山是证人,我请他一道去了官府。
余桓连夜被抓进了衙门。惊堂木一拍,不待上刑具,那厮已全部招认。
余桓当过几年江湖郎中,因医出了人命,便洗手干起了走街穿巷算命占卦的营生。有时也会顺手牵羊,捞点外财。那日,我入住客栈,余桓恰巧在客栈的门口给一位客人算命,与我打了一个照面,不知道是什么牵引了他的注意,入夜他就动手了。
玉璧到手后,余桓就想把装玉璧的盒子丢了。做贼心虚,他认为玉璧装在四四方方的盒子里太显眼,将玉璧用块布包裹,揣在怀里或塞入行囊,要隐蔽安全得多。他寻思,这玉璧盒子可以用来装砚台。明日去酒楼,他要送远山一方砚台为礼物。他懂行识货,当初在小摊上以非常便宜的价钱买下那砚台。佳砚如玉,没有包装太寒酸了。这玉璧盒子在大街上许多摊位都有得卖,不会引人猜疑。
百密一疏,余桓怎么也不会想到,我在盒子上涂抹了特制香料。
玉璧回归。接下来,最要紧的事情是和远山谈谈。我对他说,他的伤势不容乐观。余桓是个江湖郎中,只知治表,不知治里。毒素已经在他体内蔓延扩散,如若不立即清除根治,将损伤内脏器官,危及生命。我早年配制出一偏方,可彻底根除毒素,但所需药材,在云峰寺附近方能采集得到。他要疗伤,需随我上云峰寺住上一段时日。因我不想玉璧再节外生枝被偷盗,故去云峰寺之事,须得严密。
远山闻言,沉吟了半晌,道:“我与你一道去云峰寺。其一,自然是因为我的伤必须根治。其二,我也想神隐一段时日。我想瞧瞧,我不在,三叶堂众人是不是立时就作鸟兽散了;我不在,三叶堂是不是仍能正常运转,兴旺发达!”
至今,远山随我到云峰寺已半月有余。因上山之事未通告商帮的人,所以曹三爷寻我,多费了些周折。信鸽一到云峰寺,我便差人送信与你们。让你们担惊受怕了。
另,我与叶子双亲已经会面,共同商定,下月叶府将派人过来,接叶子回幽州。
薇薇安将信念完了。
薇薇安念信时,故都和影儿的心随着信中叙述的内容,起起伏伏,跌跌撞撞,最后得知堂主去了云峰寺疗伤,两颗悬着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
薇薇安从那迭信纸中,抽出一张便笺,道:“远山堂主有话儿捎给都哥和影儿。”“你怎么不早说!”故都急忙抢上前,接过了信笺。
影儿赶紧把脑袋凑了过去,“是堂主的笔迹!”影儿叫道。
但见那便笺上写着几个苍劲有力的隶书:“汝等勿念,吾将于八月归。”叶子一直都没说话。自打记事起,她就知晓自己是爹爹从林子里捡回来的。不是亲生的又如何?这些年,她从爹爹阿姐那里得到的爱,足以将她融化。如今突然要与爹爹和阿姐分离,她的心感到撕裂般的疼痛。“阿姐,我不走!别送我走!”她扑进薇薇安的怀里,大放悲声。
薇薇安搂住她,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哽咽住了。她将叶子往怀里搂得更紧些,仿佛不这样,叶子便会倏然遁去,无法再寻见。(全文完)
贴主:燕麦禾儿于2023_07_07 8:16:37编辑贴主:燕麦禾儿于2023_07_07 8:58:19编辑贴主:燕麦禾儿于2023_07_07 9:01:56编辑贴主:燕麦禾儿于2023_07_07 11:45:16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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