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借着追踪难民的缘由，社里派我去了趟巴黎。 6park.com

头一次远行，恰逢又是疫情期间，路上被冗繁的检测和紧绷的神经搞得身心俱疲，到达酒店时，颇有「衣带渐宽」之感。 6park.com

落脚之地，如教堂般宏伟，奢华自不必说，只是遭受疫情影响，旅居的客人寥寥无几，即使在傍晚时分，也未见起色。 6park.com

放下行李，甩掉鞋子，躺在纯白的被褥上，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可人在巴黎，要的就是「车马喧」，若想「怡然自得」的话，干嘛来浪漫之都？ 6park.com

稍事休息后，便跑去咖啡厅，寻个邻街的位子，依窗而坐。 6park.com

原本隔壁是条繁华的街道，入夜之前应该少不得红男绿女。却怎奈生不逢时，疫情的大环境，让巴黎街头也是凄凄惨惨戚戚。 6park.com

望了片刻，兴致，已和咖啡一同消失殆尽。 6park.com

正准备离开，斜前方走来一个姑娘。 6park.com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姑娘手指着面前的位置。 6park.com

是个漂亮的人。 6park.com

红棕色的卷发垂在肩膀，脸上涂着浓妆，粉色皮夹克内，一件露脐的白色衬衣，胸前很宏伟，把衬衣撑得看不出一丝褶皱。下身一条蓝色牛仔布短裙，和一双同样是粉色的长筒皮靴。 6park.com

「你请吧。」我欠起身子，当是礼貌性问候。 6park.com

「谢谢！」姑娘大大方方地坐在对面，刚落座，就点燃一支香烟，然后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 6park.com

「你想喝点什么吗？」我并没想要提供什么饮品给她，之所以问，是被游走在身上的目光击溃，尴尬异常的同时，又想不出别的法子。 6park.com

「不用，谢谢！我是这里的常客，即使不叫饮品，也不会被赶走。」 6park.com

「哦。」我沉默，可尴尬在继续着。 6park.com

「你，」她把那个字拉得很长，然后盯着我的眼睛，「今晚上要找个姑娘陪吗？」 6park.com

她声音谈不上宏亮，但足够传遍整个咖啡厅。 6park.com

「我就是姑娘！」话一出口，脸上一阵发热。回答太过愚蠢，本来一个「No」就解决，非要无端说些废话。 6park.com

「我知道你是姑娘！」她吃吃地笑起来。 6park.com

这么一来，我的脸更热，额角似乎冒出汗。我紧了紧身上的套装，竭力保持常态。 6park.com

「姑娘怎么啦？谁说妓女就只能陪男人？哦，我忘记了，」她似乎还不罢休，「你是东方人，东方人没那么开放。」 6park.com

「是这样的。」不知为何，听说她是妓女后，我反而平静下来。 6park.com

「所以你不需要，对么？」 6park.com

「是那样的！」 6park.com

「是？还是不是？」姑娘又笑起来，「你到底想不想要我陪？」 6park.com

「不！」真该死，就应该一早就说出来这个词。 6park.com

「确定？」 6park.com

「十分确定！」 6park.com

「早说嘛！」她把烟灰弹掉，扫视四周后，接着又说，「看来今晚不会有人要我陪了。我能借妳房间住一晚么？」 6park.com

「为什么？妳不回家？」又是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后果很可能是错过拒绝她的最好时机。 6park.com

「我没有家。」 6park.com

「不，我的意思是，你没有住的地方？」 6park.com

「没有。」 6park.com

「那你平时住哪？」我有些诧异。 6park.com

「平时？还是没有客人的时候？」 6park.com

「后者。」 6park.com

「就住在酒店门口。」 6park.com

「这间酒店？」 6park.com

「对！他们都认识我的。」她指向吧台里唯一的侍者。 6park.com

「干嘛不找个住的地方？」在我印象中，妓女是不缺钱的。 6park.com

「干嘛要找住的地方？反正白天的时候，我也要在门口唱歌。」 6park.com

「门口？唱歌？」 6park.com

「对，」她把嘴努向吧台方向，那里杵着一把吉他，「那是我的梦想。」 6park.com

「梦想？」 6park.com

从前一直想当然地以为，妓女的梦想就是赚钱。 6park.com

「对啊，梦想！你没有吗？」她看着我，目光已经从审度调整到交流的频段。 6park.com

「我？」我有些犹豫。真的要和妓女交流梦想吗？ 6park.com

「我想努力地给人们展示一个更真实的世界。」那是我面试时，对主编讲的话，也是为了得到工作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一句。想不到多年以后，这句话真会成为我人生的目标。 6park.com

「真想不到啊！」她鼻子一哼，「连说话都拐弯抹角的人，竟然说要展示真实？」 6park.com

额角的汗终于冒出来了，可我连擦掉的力气都没有。 6park.com

「你是记者？」 6park.com

我点了点头，羞愧地看着她。 6park.com

「干嘛来巴黎？」 6park.com

「报导难民。」我感觉喉咙有点干，可咖啡已经一滴不剩。 6park.com

「那你可以回去啦！」 6park.com

「为什么？」 6park.com

「不是已经见到了吗？」她站起身，快步消失在我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