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停了，空气中的灰尘化成了石板路上的泥泞，行人，不得不放缓脚步，在肮脏的地面上跳步前行。人生大概就是这样吧？原本坦荡，而经历风雨后就变得小心翼翼。我一手提着电脑袋，一手扶着垂下来的头发，盯着路面，同旁人一样，寻找着相对干净的肤寸之地。
我在保护什么呢？鞋子早就变得不堪，裤脚也已溅上斑点。何必这样呢？一颗污渍，和一片，有何区别呢？都是要洗的。
我苦笑。在染缸里尽量少些被玷污，也是好的，至少主观上在努力保持纯洁，尽管已是在劫难逃。我又怅然。比起十恶不赦，偶尔作恶一两次的人，应该算是好人了吧？
的确，降低标准，或许比改善环境容易得多。管他呢，先来口新鲜空气尝尝！我闭起嘴巴，打开鼻孔，拼尽全力地吸气。雨后的清新，并不纯净，似乎夹杂着路边烧烤的味道。这些人为赚钱真努力啊！雨刚停就出来做生意。这种精神，不晓得是可贵还是可怜。
历尽千山万水，终于给我看到了地铁站的入口。几个成年人把专供残障人士使用的电梯围堵个结实，看来又没有我的位置了。真想喊一句「喂，那是留给残疾人使用的！」把他们赶走。觊觎已久却一直不好意思占的便宜，居然被这些人堂而皇之，看来胆子小总是要吃亏的，更别说还要顾及颜面这种事了。
只好提起裤脚走那条又宽又长的台阶了，该死的高跟鞋总让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雨后的地铁入口，台阶虽宽，可大多数人都会「溜边儿」去使用唯一的楼梯扶手。这么宽的车道，居然堵车！我跟在一群人的后面，缓缓移向如流水线般的扶手处，并时不时为选择在又湿又滑的宽阔地带拼命的行人，捏一把汗。那些快步冲过去的，鞋子刚踩到台阶上就会立即放缓脚步。紧接着，便看到他们滑稽的样子，有些如同幼儿学步；有些如同南极企鹅。看来特立独行总会出丑，随波逐流还蛮不错。
终于轮到我，立刻掏出纸巾，垫在楼梯扶手上。没几个人像我这么做，可疫情当前，特立独行一次，出丑又何妨？保命要紧。刚踩在台阶上，立刻有些站立不稳。下行两三步之后，恐惧也就荡然无存了。前面男生的后背面积，足以让我免于摔倒，退一步说，即使他弱不禁风，整条队伍的密度也会互相保证人身安全。我不禁感慨，真是难得一见的「团结的力量」。
意外总会出现在有把握之后，将近台阶的一半，突然脚下一滑，身子一趔趄，正扑在面前的男生身上。
「对不起！」我赶忙道歉。男生好像哼了一声，头都没回，似乎见怪不怪。可还没等我站稳，似乎被身后的人推了一把，又一次扑在他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说两句，可他还是没什么反应，依然慢吞吞地跟着队伍挪步。就在我心头刚有些愧疚的时候，第三次来了。
这一次，他终于转过头来，用木然的表情对着我。
「对不起，对不起。。。」还没来得及说出第三遍，我就笑出声音。苍天啊，不用这么刻意安排我的缘分吧！
「你还笑？」他摘下右边塞着的耳机。
「我不是故意的！」我根本止不住笑，因为说出的这句话，我自己都不相信。
「那就再加点小心吧！」他似乎并没生气，而是投来阳光般的微笑。还挺帅。
真奇怪，结束了繁忙的一天的工作后，空荡荡的脑袋里，竟只有他的微笑。坐在地铁里，我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一束阳光，照在那张帅气的脸上。该来点音乐吗？算了吧，还是饶过听了几个小时项目内容的耳朵吧！
已经记不得上次有人冲我笑是什么时候了。球场上跑过来拾篮球的男孩，还是校园里帮我提水壶的学长，或是饭堂内刻意坐在我对面的男生？他们都去哪了？
一阵莫名的失落袭上心头。我才工作了两年，只有两年而已。周围到处是奋发图强的面孔，加上经理那张永远阴沉的脸。微笑的男生们到底躲在哪里？我睁开双眼，扫视车厢内的众生。咦？那不是刚才那个男生么？怎么好像在偷看我？
是这样么？我连忙低下头，感觉心也扑通扑通地跳。他是在偷看我吧？我保持头部不动，眼睛悄悄地瞧向他的方向。
仔细观察了一阵之后，我很确定，他是在偷看我。顿时，一种说不出的畅快涌了上心头，像是游泳后跳着脚把耳朵里的水排出来那一霎。
我开始偷偷打量他。他留着半长的头发，刚好把五官完整地裸露出来。眉毛很浓，有点蜡笔小新的意思；眼睛不大不小，眼角略微上扬，一副乐天派的感觉；脸颊削瘦，颧骨的轮廓非常明显；鼻骨如田塍上的地垄般凸起；嘴唇的颜色很淡，几乎看不清楚边界；偶尔露出洁白的牙齿，看上去很健康。身上那件呢绒大衣此刻被他抱在胸前，淡蓝色的毛衣露出洁白的衬衫，就搭配的黑色运动裤来说，颜色还说得过去，款式倒显得过于混搭。脚上穿的白色运动鞋，此刻已经黯然，不过，无足轻重。他的坐姿很儒雅，举手投足，自成一派。毫无疑问，他是帅的，是微笑能带给人温暖那种帅气。
真是害羞。突然有种恋爱了的感觉，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好像已经忘记了爱情的滋味。千万不能在他面前丢脸呐！我连忙端正坐姿，顺便整理下外套，使棕黄色的大衣尽量显出正常的棱角。裤子也要平整，绝不能有褶皱的痕迹。该死，鞋子上的泥渍！我把脚向后伸，尽量躲在座位下方。应该还算端庄吧？借着对面的玻璃，我把一绺头发别在耳后，像是在对着相亲的对象搔首弄姿一般。
他向我走过来啦！看起来很高大啊！步子很慢，似乎在酝酿开场白。我紧张极了，双手都不晓得放在哪里合适，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幸好还记得不要让脏兮兮的鞋子露出来。我紧紧地并拢双腿，焦急地等待他的第一句话。地铁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停了下来，他的身体也在惯性的驱使下从我身边一闪而过。车门开了，他依依不舍地望着我，最终却没有停下脚步。
真让人失望啊！我有些沮丧地摊在座椅靠背上，突然听到车厢传来报站的声音：「前方XX车站，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
该死，我本来也该在刚才下车的！苍天啊，原来真的只是一个玩笑。

贴主:袁紫衣于2022_01_24 7:39:14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