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秣陵树,人老建康城
春归秣陵树,人老建康城 ——梦里花开的季节,曾经有诗,有酒,有爱。而现在,忧伤催人老去。临江仙欧阳公作《蝶恋花》,有“深深深几许”之句,予酷爱之。用其语作“庭院深深”数阕,其声即旧《临江仙》也。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常扃。柳梢梅萼渐分明。春归秣陵树,人老建康城。感月吟风多少事,如今老去无成。谁怜憔悴更凋零。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春迟。为谁憔悴损芳姿。夜来清梦好,应是发南枝。玉瘦檀轻无限恨,南楼羌管休吹。浓香吹尽有谁知。暖风迟日也,别到杏花肥。李清照所爱的“庭院深深深几许”,是欧阳修的名句。一曲《蝶恋花》,深情款款,委婉动人。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李清照酷爱这首词,自然有她的理由。庭院深深,帘幕重,柳如烟,就如其间深深的哀苦与清愁。独上小楼,望不见章台路,望见的是那早已无望的爱情。“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骤然袭来的风雨就如无尽愁苦扑面而来,几使人抑郁成疾。“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这一句又是何等哀伤。人生的无奈处,莫过于此吧。难怪她如此钟爱。因为这词中的种种,与她现时的处境与心境,是何等相似!南渡以来,赵明诚数度赴任,与妻子聚少离多。在这样的日子里,李清照感受到深深的倦怠。她写下这两首词的时候,夫君虽远离,但尚在人世,此时岂能料到,不久后最亲近的人将与她永诀。建炎三年(1129年)六月,赵明诚告别妻子赴湖州上任。路上,他因为酷暑中奔波而染疾。至七月途经建康时又得了疟疾,卧床不起。她得知后,从池阳匆匆赶往建康,却几乎只是见了夫君最后一面。赵明诚从患病到去世,不过短短一个来月。其间她忧心如焚,担惊受怕,甚至到了夫君弥留之际,她还是既不敢也不忍问后事,生怕会一语成谶。到了八月十八日,她深爱的丈夫还是去了。人生大劫,让人无所遁匿,悲不自胜。受此打击,她大病一场,以至“仅存喘息”,险些也撒手随夫君而去。当她亲笔写下“白日正中,叹庞翁之机捷;坚城自堕,怜杞妇之悲深”这样的挽词时,谁又能懂得她的悲怆?不幸如她,要因此多承受近三十年的流离与孤苦,要独自去面对人世间种种的不平遭际和旁人的嗤笑与冷眼。不过,我们却有幸因此读到那些以血泪凝成的辞章——或许不华美,却极为动人。此后的李清照,携着那许多金石文物,漂泊流离,居无定所。当你怀念过去时,也许就是开始老了。身居客乡的李清照,在那云窗雾阁之中,春光早已被她拒之门外。闭门索居,窗外的无尽春色,她或许是不忍,也或许是无心再看了吧。春归秣陵,柳梢吐绿,梅萼初生。昔日,她曾与夫君携手游历,踏雪寻春。而现在,她却在这里独自老去。梦魂所系,时时牵挂的那个人现如今四处奔波,不知身在哪里。当年吟风弄月、意气风发,写下了那么多佳美的句子,如今又有何用?宋代周煇的《清波杂志》卷八载:“顷见易安族人言,明诚在建康日,易安每值天大雪,即顶笠披蓑,循城远览以寻诗,得句必邀其夫赓和,明诚每苦之也。”南渡之后的前两年里,总还有温暖的时刻,无论她去哪里,他总是陪着她。她每每要他和诗,或许只是借口罢了,即便他讷于言语,只要有关心自己的人在身旁,对她已是足够。那些醉酒眠花、品茗赏画的时光,原来只是幻影般的存在。谁怜憔悴更凋零,如今鬓上,再也没有他亲手所摘的花。那一缕手边的清香,是今生再也觅不到的好。身边没有了他,元宵观灯,踏雪寻梅,了无意绪。后来,在那个初秋时节,他竟自顾自地走了。世界随之空了。伤春春迟暮,怜花花不语。那些雾中的芳树,默然伫立,也仿佛在为谁而憔悴。昨夜梦中,清芬如许,是不是向阳的梅枝终于开始绽放?轻盈的花蕾,就如回忆中惹人疼惜的小小片段。只是远远的一声羌笛,惊破了所有的遐思与旧梦。等那浓浓淡淡的香都被风吹尽,只留下一株伶仃的树影,谁还会记得,在那枝头叶梢曾停驻过的怀念。《诗经》中言:春日迟迟。暖风迟日,春日渐长。等到娇艳的杏花盛开的时节,也许就没人记得这曾惹人怜爱的小小梅花了吧。在那个梦里花开的季节,曾经有诗,有酒,有爱。而现在,忧伤催人老去。在这个春日小城,在雾色迷离的清晨,仿佛还能嗅到那熟悉的芬芳,而那个徜徉在花树下的身影,却再也寻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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