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房东历练记
董源.金沁 著
第一章
10

	鹿家乔迁新居的第一个周六的天气是非常好，晴空万里，天上没有一丝云彩，还不时地有阵阵和缓而凉爽的微风，让人特别想在户外活动活动。
	鹿太太和来帮忙的自己的几个要好的朋友，小方、小刘和小梅，在前后院的花坛里忙活着。前院的花坛只是拔杂草、翻土、简单的整修和去除花草树木上的枯枝烂叶，因为这个社区对临街的花坛有规定，房主们不能随便来；好像对后院倒是没规定，所以，鹿太太就带着朋友把后院花坛里的花全拔掉，改种菜了。
	这几位女士像当年的知青在菜地里一样，一边劳作，一边聊天儿。不同的是没了当年那种缺乏基本营养和热量的艰苦，和对前途渺茫的焦灼感。正在翻土的小梅问旁边的鹿太太：“您这地可真大呀，这得有多少亩呀？”
	小方直起身环视了一下，推测道：“应该有两、三亩吧？”
	“嗨！”同事小刘劝鹿太太：“您这要是都开出来养鸡、种菜的话，就不用去 grocery (买食物杂货) 了。”很多买房的老中都是这样做的。
	“哪有那好事？”鹿太太知道自己招房客的做法可比那在地里刨食赚得多了许多，但一时不好意思，或是想隐瞒自己的商业意图，就故作低调道：“我们还得上班赚钱。再说也没那么多时间伺候庄稼和蔬菜呀。你们不懂，种地是很费工时的。”在临汾的插队下乡插队让鹿太太真正领悟到了那“粒粒皆辛苦。”
	“那这么大的地只养草不太可惜了吗？”小方帮鹿太太接着规划：“要是我呀，一定要都改成菜地。自己吃不了就卖嘛。我们这小 town (城镇) 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儿的，连想吃点儿味道对一点儿中国菜，都得往返开上两百多英里的去中国城。”
	小刘一听到地道的中国菜就有点儿直着眼儿了，喃喃自语道：“我最想念豆枳苦瓜炒牛肉了。”
	鹿太太笑着说她：“想成那样就别抠门儿了！去竹园点个不就解馋了？”
	小刘站起来直了直腰，反驳道：“那些个老墨能炒出什么味儿来？好东西也都让他们糟蹋了。”在竹园的后厨炒菜的都是手脚麻利的老墨，大堂里的服务员都是华人。
	“没错儿，”在竹园打过工的小梅说：“这儿的中餐馆也太好开了，就那几种加州和纽约的 Chinatown (中国城) 里生产的调料，”
	她比划着说：“那些个 containers (容器) 都有汽油桶那么大。我在那儿打工的时候只敢吃 salad (沙拉、生菜)。”她的意思是不知道那些“汽油桶”里装的是什么，成年累月地放那儿，单是防腐剂的含量就让她望而生畏了。
	小方笑她，指出：“那 dressing (沙拉酱) 也够呛呀。”她指那些沙拉酱里的防腐剂、脂肪含量和糖分都很高。
	“先别说这地了，”小梅指着房子，问鹿太太：“这么大的房子就你们两口子住啊？住得过来吗？是不是要再生他一个班美国总统候选人呀？”
	鹿太太笑着、敷衍着她们：“就别那我们这老太婆寻开心啦。我们儿子成家回来住不就行了？你们想住过来也可以呀！”
	“别作梦了，”小刘说：“在这儿，孩子大了都自己出去住，人家自己买房子。你以为这儿是中国啊？”
	鹿太太接着打马虎眼：“总要回来度假吧？”她真的开始憧憬起了自己将来那四室同堂在这房子里的其乐融融了。
	“对！”小梅说：“我们也应该向您好好学学。来美国也应该享受一下人家这地大物博、人口不多嘛。”
	大家笑着响应道：“对呀。”
	鹿群出来给大家送水。他听到女士们的议论，就赶紧替房主协会宣告：“这房子的外观，草坪上草的长短，和临街的窗帘都是有规定的。可不是自己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
	他最怕国人的自说自话了，有几位在美国随意改造自己房产的国人被处罚的新闻都上了各地的华埠媒体。
	小方笑问鹿群是谁管这闲事。鹿太太随即抢答道：“是我们 Homeowner Association (房主协会)。”
	这听上去像是说她自己是这房主协会的重要成员，其实鹿太太现在也不知道那房主协会是个什么机构，那机构里都是些什么人。她只是觉得自己已然是房主，那肯定就应该是那房主协会的一员了。
	小方又问那房主协会是不是警察。
	“不是，”对此也并不完全明白的鹿群试着解释：“是房主协会。应该象是国内的居委会吧？人家是不允许随便来的。要想做什么改进需要申请和批准的。人家是好意，也是为房子的保值。”
	这几位在地里劳作的女士没声了，因为没想到美国的规矩这么多。难怪这社区里到处都是整整齐齐的、漂漂亮亮的。其实也正常，没有规矩就没有方圆嘛。
	小刘不由得自言自语地问：“啊？这，这还有自由吗？”她是不理解房主为什么不能给自己的房地产做主，那还是房主吗？
	“也是啊！”鹿群切身体会到在这方面还是国内自由。他似乎在给旁人解释，更像是在理顺自己的思路：“你看，如果房子跌价，美国人想的是如何把房子归置好、环境搞好，好让房子保值、增值。咱国内厉害，有什么不满意的，那些人就直接围攻售楼处……”
	小梅试探着问：“我听说你要是把房子改造得增值太多，房产税也会跟着涨的。对吧？”
	“对呀！”鹿群答道：“所以得老实点儿。不能象在国内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小梅疑惑地问：“那，那这还是你们的地和房子吗？”
	“当然是啦！只要守各种规矩和按时交税就是！”鹿群斩钉截铁地回道，像是在自卫反击来争抢房地产的。
	小刘快意地总结道：“房产越值钱交税就越多。政府高兴、旁人也不眼红。这倒是个好政策啊。”
	小刘现在是有点儿不羡慕鹿家的房地产了，相反有了一丝鹿群两口子是冤大头的感觉，因为她发现在美国添置房地产的最大的弊端是那年年给政府缴纳的学区税、房地产税。
	大家正忙着谈论呢，小武子来后院告诉鹿群，有人在正门敲门，房主得去开门。鹿群小跑着过去一看，原来是送家俱的来了。
	一辆很大的、白色的十八轮卡车停在这房子前面的路上。卡车的后门大开着，两位中等身材的墨西哥男性正在卸家俱。鹿群连忙出去和他们打好招呼，在前面带路。
	一位高大壮实的老年白人男性指挥着这两位中青年老墨，把那些用毯子包裹着的家俱搬进了不同的房间。
	鹿太太跑回后院儿，让大家先别忙活了，进来帮着检查一下那些家俱，看有没有破损之类的问题。家俱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两口子都忙不过来了。鹿群高兴地冲着大家喊：“大家帮帮忙啊，看看这些家俱有什么地方不好的。检查出不好的地方有奖啊。”
	众人纷纷起哄道：“啊！？我们还得挣工分、挣饭钱呀？”
	“开啥玩笑！”认真起来的鹿太太喊道：“一会儿我们请大家去竹园！”
	随着大家这欢腾的气氛，鹿太太也水涨船高地大方了起来。当然，她现在也是笃信破财免灾。
	大家起哄说不用，点几个比萨饼就行了。一般帮人搬家就吃些比萨饼，因为没时间出去吃。
	大家帮忙检查家俱。小梅不解地问鹿太太：“就你们两个人怎么需要这么多家俱？怎么还有上下铺的呀？”
	因为想暂时给糊弄过去，鹿太太就答非所问道：“可能送错了吧？这些房间也不能空着呀。”
	大家纷纷感慨鹿群夫妇真阔气、真会享受。
	别说，大伙儿还真给检查出了一些问题。鹿群和那位送家俱的人说好，该退的退、该修的修。那位白人主管告诉鹿群，二十四小时之内如果发现有什么问题他们保证可以退换；二十四小时后到一个月，他们全权负责修理。
	鹿群夫妇这才终于放心了，高兴地和那位白人和那两位老墨握手告别。送家俱的卡车走后，大家接着欣赏这些新家俱。这时，那门铃又响了。
	原来是同一条街上有一家的妈妈带着她的三个孩子来敲门，他们给鹿群家送来了一盘自己做的小点心，表示欢迎新邻居。
	鹿太太和那几位女士都跑过去开门、迎接，要把那妈妈和孩子们让进门。
	那位邻居妈妈明显地惊讶了一下，可能是看见这五、六位个头、模样都相近的亚洲女人一下子都出来迎接，一时搞不清楚哪位是女主人，或者以为是来打扫卫生的，可她们也不是老墨呀。这座小城里上门打扫卫生的生意已经被女性老墨们垄断了。
	经过几轮的对话和比划后，这位邻居妈妈才搞明白哪位是女主人。她说以后有时间再过来和他们聊天儿，因为看见鹿群他们正在收拾家。她留了电话和名字就走了。
	目送着这位邻居妈和孩子们的小梅不禁跟身边的小武子感叹：“你看人家美国佬多好，对邻居多热情呀！”
	“可不是！”小武子转头大声提醒鹿群：“鹿兄啊！你们可别忘了去回访一下人家！要不人家会觉得我们中国人没礼貌了！”
	“那当然！”鹿群兴高彩烈地高喊：“绝对不会忘的！”他也是被自己小区这样的邻里关系感动了。鹿群的嗓门本来就偏洪亮。他这一高喊就把众人震得静了一下，之后就是大家的一片欢笑。
	外面忙活好后，女人们进屋把每个抽屉、橱柜的底部都用一种塑料布铺好以防日后给磨坏。小梅一边量着尺寸、一边和小刘说：“人家美国佬用东西是仔细啊。你看这都二十多年老的房子了，这些抽屉好象从来没用过似的。”
	小刘拿着一张切好的塑料纸过来，让其他人让一让，说：“依我看呐，也有可能就从来没用过。你看这房子也太大了，这垫底儿的塑料纸就已经用了五大圈儿，这还不够呢。”
	与此同时，几个男性开始往墙上挂装饰品和鹿群收集的画，几个女性在旁边指挥着、评论着。但她们总是改主意，把那几个来帮忙搬东西的鹿丹的同学累得够呛。其中一位只好求饶道：“阿姨呀，您们先想好了，我们再搬、再挂，行吗？”一下就把旁人都逗乐了。
	终于，众人的忙活和喧嚣告一段落。大家在那个近四十多平方米，后院的那个有遮拦的阳台 (covered patio) 上站着，因为鹿群还没给后院阳台置办好桌椅。他们吃着比萨饼，喝着饮料，看着夜空里的星星和月亮、热热闹闹地聊着天儿。
	这一、两个月来，鹿群两口子几乎每个周末都是忙得四脚朝天，可人却精神了许多，再也不抱怨头晕眼花，需要减肥，和怀疑是更年期的降临了。看来，人就是不能闲下来。
	鹿太太是给近来的这些喜事搞得兴致很高，抬头观赏着夜空，建议道：“今晚的月亮这么圆，你们这些知识分子给写点儿诗吧？”
	鹿群笑着说：“什么知识分子呀，咱就是个农民。只不过是当年认真准备高考了，才被误认为是知识分子。”
	“农民咋了？”小梅喊道：“一样可以多才多艺呀。”
	“行行好，”小武子作揖道：“饶了我们吧。或许一会儿喝醉了才会有灵感呢。”他想学大诗人李白的斗酒诗百篇。
	小武子接着就自告奋勇，说要帮鹿群他们操办个暖房聚会。大家都问什么是 house warming party (暖房聚会)。小武子放下手中的比萨饼，给大家开讲了，搞学术的都喜欢宣讲。
	鹿群夫妇进屋去调整一下那些新家俱，整理了一番说明书，就回后院阳台与民同乐。小武子正在结束自己关于暖房聚会的即兴报告。他说：“这 house warming party 筹备的具体措施，还得去问老美。我明天就去给你们忙这事儿去。”
	鹿太太忙说谢谢，然后就盛情邀请大家今晚就在这儿住下，还可以打牌、看中文电影。她当然一向是好客、好热闹，但这次她是想让朋友们帮忙把那些床睡睡、试试，自己家三个人实在是睡不过来。
	有几家朋友觉得挺新鲜就选择住下了。大家当晚在客厅里打牌、看电影、侃大山，也忙了个不宜乐乎。
贴主:湖瞰原創于2021_06_01 10:11:04编辑

贴主:湖瞰原創于2021_06_01 11:32:30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