砥平里之战(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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砥平里之战(4)https://web.6parkbbs.com/index.php?app=forum&act=view&tid=2940344摘自:《最寒冷的冬天:美国人眼中的朝鲜战争》The Coldest Winter: America and the Korean War作者:【美国】大卫·哈伯斯塔姆 (David Halberstam)
朝鲜战争爆发时,麦吉还在美国。他等不及完成学业了,11月底他自愿申请到朝鲜参战,但上级拒绝了他的请求,把他留在本宁堡。这时,哥哥汤姆所在的第7师正被围困在长津湖附近,这让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去打仗。他相信,汤姆需要自己,尽管哥哥顺利撤离长津湖,成为幸运者之一。当时,陆军觉得朝鲜前线确实需要像保罗这样的人,他怎么说也是个军官,而不是毫无战斗经验的列兵。此外,前线急需排级指挥官,于是保罗被送到朝鲜,分配到第2师,之后他设法混进了第23团,因为该团与汤姆所在的第2师第17团靠得最近,而且同属第10军。1月,保罗被调入第23团第2营。该营官兵都非常欢迎他,把负责迫击炮和机关枪之类的重武器排交给他指挥,可保罗请求担任G连某步兵排排长。原因很简单,这个排的阵地最接近汤姆那个团。
保罗的举动令人不可思议,营部的人认为他是一个疯子。一个军官对他说:“麦吉,难道你疯了吗?我们每天都会损失步兵连的排长。重武器排情况则大不一样。这是全营最好的差事,你的身边火力强大,而且经常是在距前线三四万英尺的后方。”麦吉回答说不行。他知道这些,但他想站到最前线,指挥那些真正想在自己手下打仗的人,他想和第17团待在一起。那天晚上,他给哥哥汤姆捎了口信,汤姆马上便乘坐吉普车跑来看他。“你疯了,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汤姆问保罗。“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把你带出这个鬼地方。”保罗说。“兄弟,你肯定得后悔,这里每天都死人,你真应该待在家里啊。”汤姆劝解道。保罗·麦吉就这样成了G连3排排长,负责防御砥平里约500码长的一段阵地——大概五个足球场大小。
保罗在阵地等待着。他知道,中国人发起进攻的时间即将到来。在过去的几天里,他多次派出巡逻队。很明显,敌人的活动每天都在增加,而他们的巡逻范围日渐缩小。他还听到传言,任何部队不得撤离砥平里,这就表明,他们只能坚守阵地,战斗到底。他终于能够感受战争了。2月13日,他得到通知,中国军队可能在当晚发动进攻。
G连的阵地很不理想,比其他防御阵地突前很多,而且地势更低,正对397号高地。他们知道中国人就在这座山上。汉堡说,397号高地实际上延伸出一个山脊。这个山脊就像一根手指,一直插到G连的阵地,把阵地和这座山连到一起。因此,这个山脊就变成了一条天然的通道,中国人可以直接从山顶冲进G连阵地。在等待开战的那段时间里,麦吉压根没想到过,战斗中最激烈的场面就出现在他镇守的地段。同样,他也没有想到,营长爱德华兹在战后的报告中居然把防御圈的这个部分称为“麦吉山”。
麦吉带领的第3排共有46人。他们看似精兵,可新来的麦吉还无从知道他们的底细。他检查过四个散兵坑,按照他的要求,必须超过4英尺深。他挖的散兵坑非常漂亮:4英尺宽、6英尺长、约6英尺深,而且还挖出一个射击台,他可以蹲在里面,只要时机到来,他就可以站起来还击。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是,整座山是一座秃山,找不到任何树木或是残枝败叶,因此无法为散兵坑设置伪装和遮挡。这样,进攻方可能会把手榴弹直接扔进散兵坑。更糟糕的是,尽管第23团防御圈的大部分区段均已设置铁丝网,但到G连阵地前就没有了。G连1排前面架起了双层围栏,但麦吉的阵地前没有。当时,无论是防空力量还是铁丝网,只要是能用得上的,全部优先补给原州守军。
麦吉虽说对缺少最关键的防御设施不高兴,但还是接受了现实。这是命令,战士的天职就是接受命令。如果要在完美世界里打一场完美的战斗,那就应该什么都不缺,不仅不缺少铁丝网,还要有足够的木料遮挡散兵坑、用不尽的地雷和好得不能再好的通讯状况。但是,这既不是理想的战场,也不是理想的战斗,而是地狱般的荒山野岭,是一场残酷艰难的战斗。实际上,大多数现实世界中的战争都是如此。
团里一些工兵来到阵地上,制作了两个定向地雷。每个地雷加入55加仑火药,再充入固体燃油。不过,要使这些自制地雷成为致命武器,还需要一个稳定可靠的引爆器。定向地雷是一种威力无穷的武器,但毕竟只是一次性武器,不可能取代可以一直竖在前面的铁丝网。后来,这两个定向地雷都没有爆炸,麦吉认为,可能是工兵没有处理好引爆器的原因。工兵还制作了一些地雷:用铁丝把几个手榴弹捆在一起,拔出它们的拉线,把点火器塞进一个罐头盒,然后从罐头盒里引出一根线到散兵坑里。只要散兵坑里的人拉动线,手榴弹就会爆炸。
不出意料,13日夜里,中国军队首先发起进攻。晚上10点,麦吉听到军号声响起。他们开始冲锋逼近!有人曾说,中国军队就像人浪一样,但这么说也许并不完全恰当,实际上最初只是很小的波浪,随后越来越大,一轮大过一轮;第一轮进攻可能只是一个班,然后是一个排,随后就变成一个连。很明显,为了找出每一个美军阵地,他们不惜任何代价,即便牺牲生命。麦吉认为,第一夜的情况很顺利。为了节省弹药,他一直命令手下不要听到声音就开火,必须真看到敌人后才能开枪。拂晓到来时,阵地周围横七竖八地堆着中国士兵的尸体,可无人突破美军的阵地。麦吉没有损失一兵一将。
然而,中国军队就在他的阵地中央找到一个盲点,或者叫死点。那是一段干涸的河床,大约有4英尺深,就像一个巨大的沟渠,好像直接从397号高地延伸出来,而且恰好到达G连阵地的上方。它实际上是一个通向G连阵地的天然路线,给中国人直抵麦吉所在的小山脚下提供了绝好的火力掩护。中国人绝对找不到比这更有利的战场了,如果他们早知道有一天要在这里作战,也许会挖一条这样的沟渠。14日的黎明渐渐来临,麦吉注意到一些中国士兵正在靠近河床的入口。于是,他命令比尔·克卢茨中士往那里发射火箭弹。克卢茨的第一炮击中了一棵树。借着炮弹爆炸的火光,他们看到大约40个中国士兵从掩护树丛中站起来,穿过阵地正前方的一片平地往回跑。于是,美国人用机关枪向他们扫射,子弹击中了开阔地中的大多数中国士兵。现在他们可以肯定,中国人一直想利用这条河床作为进攻的掩护。
弗里曼上校认为,第一天晚上的战斗还算顺利。所有阵地都没有丢失,人员伤亡也少得出奇。弗里曼清楚地知道,如果他不能控制整个战局:那么中国人就将掌控,关键看他们愿意投入多少兵力。他最担心的还是弹药补给。进攻方的兵力太强大了,不管他手下有多少人,都难以与对手抗衡。空军一直试图多扔炸弹,可大多数都偏离了目标。联合国军的士气还不错,这在围攻战中是一个极端重要的因素。他的士兵好像非常渴望这场战斗,急于找到为军隅里之战复仇的机会。
弗里曼整晚都辗转于各个阵地之间督导下级。如果还有什么软肋的话,那就是南侧和西南侧阵地,在这里,G连和法国营很可能将成为敌人的主要攻击目标。他告诉第2营(G连所在的营)营长爱德华兹,他会马上派遣预备队前来增援。14日拂晓,一枚中国的120毫米口径迫击炮弹击中第23团团部,团情报科长舒梅克少校身负重伤,几小时之后死亡,包括弗里曼在内的几名军官也身负轻伤。一块小弹片划伤了弗里曼的左小腿,那时这根本算不上受伤。炮击发生时,弗里曼正躺在帆布床上,刚调换了一下头和脚的位置。后来,他和好朋友、副团长梅扎尔中校开玩笑说,如果他当时没有调换一下姿势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们一致认为,在战场上,运气必不可少。弗里曼的伤势不重,可要是处理不及时的话,也可能后患无穷。军医罗伯特·霍尔上尉迅速给弗里曼进行包扎,打了两针阿司匹林,并告诉弗里曼,有问题马上叫他。
弗里曼继续视察前沿阵地,大多是拄着拐杖独自视察,但阿尔蒙德显然不能忍受负伤,并以此为借口解除了弗里曼的指挥权。一直以来,他就想让自己的亲信指挥第23团,几天前他就尝试过。听说弗里曼没有命令部下保持袜子干燥以防止战壕足病和冻伤,阿尔蒙德勃然大怒,派遣军作战处长切尔斯中校找到拉夫纳,让他立即解除弗里曼的职务。临阵换将是拉夫纳最不想干的事情,他惊讶地看着切尔斯说:“你知道吗?我的无线电刚刚出了问题,我联系不上弗里曼。”不过,这样的理由也只能是权宜之计。
听说阿尔蒙德以无足轻重的伤情为借口临阵更将,第23团的高级军官们都很愤怒,部队的紧张情绪由此递增。震惊之余,他们认为用一个陌生人替换一位备受尊重的指挥官,很可能是权力洗牌的一步棋。弗里曼受伤的消息刚传到师部,霍尔便接到师参谋长艾普利上校的电话。
“伤势怎么样?”艾普利问。
“一点也不严重,”霍尔回答,“要是平时,可以让他离开前沿阵地前去治疗。但现在不是正常情况。”
“那你的意思是?”
“哦,这里很艰苦,而且正进行着一场非常艰苦的战斗,只有他才能把第23团团结到一起。我们已经被包围了,很快还将面临弹药短缺的问题。士兵们不相信空投弹药能解决问题,可他们绝对相信弗里曼,坚信他能带大家杀出去;第23团都相信这个,因为弗里曼曾经成功带领大家突围。我相信,如果没有弗里曼,第23团将不会是现在的这个第23团。让他离开前沿阵地不仅毫无必要,而且也是将士们不想看到的事情。”
霍尔马上意识到,自己说得太直白了。因为他感觉到,艾普利的声音有点发抖,非常激动、几乎是愤怒:一个外科医生居然敢教他如何处理军事问题。
“你竟敢教我战术问题!在这一点上,我们不需要你的意见,我只想问你有关医疗诊断的问题。我只想知道他的伤口到底有多深,这就是我要你回答的问题。”
可霍尔并不这样想,他觉得自己还应再放一炮。他毕竟不是小伙子了,无暇介入师里或军里的政治斗争。“二战”期间,他是一名战地医生,参加过突出部战役,后来退伍行医;朝鲜战争爆发时,他主动请缨重新入伍参战。第2师在军隅里遭到伏击后,他又自愿加入第2师,因为他有很多好友在那次战役中牺牲。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一种很原始的忠诚感。现在他认为,同样的忠诚让他理应直言不讳。再说,还有谁能比军医更了解一个部队的情感呢?因为,士兵往往只会向他诉说那些永远不能告诉其他军官的心里话。于是,他继续劝说艾普利,这个团比其他团更信任自己的团长——只有他的存在和领导,才能给他们带来力量和尊严。如果这时让他离开,肯定会挫伤全团的士气,这是极其危险的事情;艾普利气愤地挂断了电话。霍尔知道,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撤掉弗里曼的职务。
弗里曼得到消息后愤怒无比,这是他的战斗、他的团,他不想离开。军中有条不成文的规律:临阵换将最不可取。弗里曼打电话给师部说:“既然我把他们带到这里,就要把他们带出去。”他试图说服拉夫纳收回成命,但是,在阿尔蒙德与弗里曼的斗争中,拉夫纳永远是软弱无力的。最后,弗里曼把问题推给了他比较信任的斯图尔特。他告诉斯图尔特,他不想放弃指挥权,或是被转移到后方,而且撤职对他来说是一个莫大的耻辱,无异于事业的终结。斯图尔特深知,弗里曼说的不无道理,因此他颇带同情地听着。最后,弗里曼意识到,自己别无选择。如果拒不执行命令,即使不会破坏他的职业生涯,也极有可能招致严重后果。在军队中,命令如山,不可抵抗。
第二天,当切尔斯乘飞机抵达砥平里时,弗里曼没有出现在小飞机场——他不想搭乘这架飞机离开前沿阵地。这架飞机本是用来运走伤员的,不是带走即将离职的团长的。飞机着陆时,中国人的追击炮弹正好落在跑道上,因此飞机必须马上离开。此时,第23团有两个团长。多年之后,弗里曼说:“我告诉切尔斯,在我离开之前,最好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要影响我的指挥。”于是,胆小如鼠的切尔斯躲到阵地后方,让弗里曼在14日夜里和15日的大半个上午继续执行团长的指挥权。15日中午,切尔斯终于正式接手第23团。但是,他还是让相对而言更为了解下级的副团长梅扎尔继续扮演弗里曼的角色。
以上是摘选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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