砥平里之战(3)
接上期:砥平里之战(2)
摘自:《最寒冷的冬天:美国人眼中的朝鲜战争》The Coldest Winter: America and the Korean War
https://web.6parkbbs.com/index.php?app=forum&act=view&tid=2931074
作者:【美国】大卫·哈伯斯塔姆 (David Halberstam)当砥平里的守军还在深挖战壕的时候,原州之战达到白热化的程度。代号为“围猎行动”的原州作战计划是纯粹的“阿尔蒙德”式战役,同时也是一个令人好奇的战术实践。阿尔蒙德的进攻是李奇微设计的“霹雳行动”的右翼进攻部分。阿尔蒙德的战场是典型的山地,几乎就是为中国人的战术量身定做的,但他明显不如李奇微谨慎。他再次忽略了高级情报人员的警告:中方的主力部队已经进入该地区,并将在此展开一场大战。很多人认为,清川江惨败(阿尔蒙德应对此负主要责任)并没有造就一个更稳重、更明智的新阿尔蒙德。现在,也就是那场惨败的十个星期之后,他再次得到与中国人对决的机会,但他还是一样的鲁莽好斗、一样地对情报置若罔闻、一样地把麾下派到可以被敌人轻易分隔并消灭的战场、一样地蔑视敌人的职业水准和诡异战术。对此,历史学家克雷·布莱尔认为,所有这些加在一起,“总会让人们不由自主地想到阿尔蒙德,想到他在朝鲜的每一次战斗”。曾经成功从军隅里逃脱、后在战斗中身受重伤的辛顿将其称之为“阿尔蒙德式的恶作剧”。辛顿一直记得第38团团长罗伯特·考福林的愤懑。考福林告诉辛顿,阿尔蒙德实际上接管了该团的指挥权,并把整个第38团分拆成小股部队,让每个营单独作战、相互隔离。实际上,这削弱了每个营的战斗力。和阿尔蒙德分散兵力的做法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西线部队以密集队形整体北上,各部队相互配合。一旦中国人发起进攻,阿尔蒙德就很难防御到位。正如考福林所说的那样,阿尔蒙德的所作所为,和他们从与中国人第一轮交手中得到的教训恰好背道而驰。
・・・・・・
曾在阿尔蒙德麾下空降第187团任职的科尔曼认为他“对中国军队的作战方式毫无兴趣,未能从以前的失败中汲取教训”,这些都是阿尔蒙德“不成熟的种族主义”的表现。在北方战场遭受重创之后,阿尔蒙德竟然几个星期都没有召集高级指挥官开一次会,讨论一下前期作战的得失。几年之后,科尔曼说:“朝鲜战争结束之后,我们对中国人的战术进行了大量研究。但当初我们很少这样做,在最初几周作战后,根本就没有人想到要尽快总结一下前期战斗的经验和教训、敌方战术、各方优势和劣势等重要问题。实际上,有很多需要我们去学习和总结的,但我们没有这样做。似乎就没有研究的必要——因为对手不值得研究,这让我们在洪川、横城和原州的战斗(均属于原州战役)中付出了惨重代价。我一直认为主要原因在于意识,美国人根深蒂固的种族主义意识。我认为,阿尔蒙德没有及时从先前的失败中吸取教训,他的种族偏见严重影响了他的正常判断。”
科尔曼认为,阿尔蒙德唯一想做的,就是再和中国人打一仗,而且这一次一定要更凶狠,一定要取胜,“他在战场上做出的每个决策,都浸染着他的种族意识”。
单纯从技术层面来看,阿尔蒙德在原州战役前发动的“围捕行动”毫无缺陷,完全可以作为美国陆军指挥与参谋学院的教学案例,甚至可以说,这个计划非常出色。这是大规模的协同作战,需要各个部队之间相互协调和支援。如果拿到陆军指挥与参谋学院的课上,在一个假想的国家(最好是地形更平坦一些、天气更暖和一些的地区),与假想的敌人(引诱敌人沿主要道路前进,在空中极易识别,从而使之变成空中打击的目标)进行一场假想战,其结果很可能是令人震撼的。美军各部分别如利箭一般直插中国人的核心阵地,并形成多个包围圈,最后对位于原州以北24英里的洪川形成严密的双重包围。这次进攻成功的条件在于:首先,各参战部队之间要相互配合;其次,中国人愿意给美国人一个随心所欲的机会。否则如果四五个师的兵力一窝蜂地拥进来,那么利箭就会偏离目标。
对任何真正了解朝鲜战争实际情况的人来说,阿尔蒙德的计划漏洞百出。这是一片空间宽广、危险重重的地区,数量有限的联合国军难以对整个地区实施有效控制。这里天气变幻无常,每天均会出现厚厚的云层,因此美国人很难发挥他们的空中优势。最后,美国人过分依赖韩国军队的职业精神和战斗能力。阿尔蒙德在这次战斗中的做法让其他指挥官感到莫名其妙:他把一些美国部队交给韩国人指挥。这就意味着,一旦出现问题(很有可能出现),美国人将无法对自己的部队实施完全控制。阿尔蒙德做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尤以此事最让人费解。斯图尔特认为,其他指挥官对此的想法是,一直比其他人更瞧不起韩国人的阿尔蒙德想借此为他们树立信心。阿尔蒙德想告诉大家,他对韩国人远比别人想象的要有信心,因此,韩国人将会更好地回报自己。但是,韩国人根本就不喜欢这个计划,他们觉得阿尔蒙德永远是个种族主义者。韩国最杰出的指挥官白善烨将军后来在回忆录中提到,阿尔蒙德只不过想拿韩国人当炮灰,消耗中国人开始进攻时的猛烈炮火罢了。
以韩军第5师和第8师为先锋,外加美军第2师第38团和第9团以及第187团级空降兵战斗队的“围捕行动”由此展开。中方也大兵压境,仅在原州以北的中央走廊地区就集结了四个师,兵力在10万至14万之间,而且更多的部队可以随时赶到。
最初,一切形势似乎都非常有利于联合国军。不过,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中国人主动给了他们机会——在对手看来,联合国军在第一阶段推进得越顺利,那么他们开始攻击时,这些部队之间被隔离的程度也就越大。因此,中国和朝鲜军队只是撤退,让美国和韩国军队深入到他们不熟悉的地段。
正如科尔曼指出的那样,“如果彭德怀将军亲自到第10军的前线指挥部画出美、韩军的行动图的话,大家一定会发现我们的行动于中国人再有利不过了”。他指出,到2月10日,联合国军和韩军“就像一只毫无防御能力的大气球,飘飘摇摇地被风吹进敌人设下的天罗地网”。2月11日晚10点,三个师的中国军队突然对韩军第8师发动进攻,该师几乎是一哄而散,7500名官兵很快就被打垮,最后只有3000人回到营地。
中国人的进攻对李奇微的司令部来说并非完全出乎意料。越来越多的情报显示,原州地区集结了大批中国军队,因此他们早就警觉不安起来。实际上,第8集团军情报部的情报非常精确。情报部副部长罗伯特·弗格森中校早在去年11月就越来越真切地感到,中国人对第8集团军的威胁远比他的上司所想象的要大。事实证明,这种感觉非常准确。李奇微对中国人进攻日期的判断只差了四天,他非常认真地对待弗格森中校提供的情报:在战斗发起的前一夜,他的脚已经踩在了刹车上,命令所有部队停止北进。不过,阿尔蒙德没有踩刹车,尽管他的情报处长詹姆斯·波尔克中校也向他提出了警告。波尔克后来说,他就该地区有大批中国军队一事郑重提醒过阿尔蒙德。这个情报是从一名重要战俘的口中获悉的,这名战俘以前是国民党军队的军医,对即将发起进攻的中国军队了如指掌。可阿尔蒙德不相信一个上尉军医能了解这么多情况。2月11日,阿尔蒙德的司令部收到李奇微要求他们坚守阵地、停止前进的命令。但四小时后他们才向所属部队传达这个命令,此时中国军队已经发动进攻两个小时了。
整个战斗就是一场灾难,完全是11月底军隅里战斗的翻版。由于韩国军队顷刻溃散,第10军其他部队的退路被突然切断,其中尤以第38团第1营和第3营情况最为危急。阿尔蒙德的诡异指挥让人摸不着头脑,而下级军官又因为惧怕他而不敢擅自下令,这无疑使形势更加恶化。第15野战炮兵营营长约翰·基斯中校的预定任务是掩护韩国部队,可他发现自己已经被前后夹击。2月12日凌晨1点半左右,他拨通了师部的电话,得知形势对自己极为不利,于是请求师炮兵主任洛亚尔·海恩斯准将允许自己的部队撤退。一向胆小怕事的海恩斯一如既往没有给他任何回复,一定要请示拉夫纳或是军部之后才能决定。一个半小时后,他得了阿尔蒙德的批准,不过为时已晚,中国军队彻底切断了基斯的退路,全营人员、重炮和大型卡车全部陷入敌人的包围圈中,而他要掩护的韩国部队逃得无影无踪(正常情况下,韩军步兵反而应该为炮兵提供掩护)。基斯唯一的出路就是一条狭窄的山路,但这条路已被中国军队控制。不久,他们与同样遭受重击、没有退路的第38团第1营会合。布莱尔还记得,当时他们试图打通这条山路,但中国军队“在这里复制了一个‘长手套’,几乎和第38团在军隅里穿过的那个死亡走廊如出一辙”。最后,在向南撤往横城的路上,该营损失了五门榴弹炮,其中包括一门105毫米口径榴弹炮和四门155毫米口径榴弹炮。[9]2月12日拂晓前,伤痕累累的第l营和基斯的炮兵营才与横城以北的第38团第3营会合。即便在这里,中国军队的进攻依然猛烈,美军的防御圈只好慢慢收缩,可是中国人再次切断了他们南面的退路。第10军军部的每个人都知道,李奇微有一个永远不得破坏的死命令——不得把重武器留给中国人。一旦中国军队消灭基斯和他的部队、缴获他们的重武器,第10军面临的处境将更加难以预料。于是,他们命令基斯带领人马继续南撤,争取找到合适的地点,构筑稳固的防御工事。因此,炮兵营和第1营余部继续向南转移。刚走了半英里左右,他们就再次遭到中国军队的猛烈攻击,结果整个部队被钉在路上,整整四个小时动弹不得。最后,军部命令第3营离开自己的防御阵地,与这两支部队会合,共同突破中国军队的阻击;与此同时,第10军还命令空降第187团派出一支装甲步兵救援队去解救被困部队。尽管救援队在途中遭到袭击,但最终还是成功地打通道路,与被围部队会合。此时,天色已晚,中国军队依然控制着道路。由空降187团领导的这支联合部队仍然有望再次向南突围。就在这时,车队中的一辆105毫米口径榴弹炮拖车突然翻车,拦腰躺在路中间,堵住了后面车辆的去路。这无疑使本已异常艰难的突围更加艰难。
正如军隅里战斗一样,中国人从一开始就相信,只要能打瘫大型车辆,他们就能控制美军的撤退道路。于是,他们集中火力,向重型车辆的驾驶室射击。由于火力极其猛烈、集中,美军很难清除路障。因此,他们不得不把大多数重武器扔在路上,包括十四门105毫米口径榴弹炮和五门155毫米口径榴弹炮,外加120辆卡车,其中很多严重受损。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场地地道道的灾难。基斯中校出现在失踪人员名单的首位,后来很可能死于战俘营。幸运的是,在横城坚守阵地的荷兰营最终挺了过来,与炮兵营一起撤退的各部队先撤到横城,随后再转移到原州,最终成功脱险。美军在这次伏击战中损失惨重:与荷兰营一起战斗的两个营的伤亡人数超过两千人,韩军伤亡人数约为一万人。李奇微听到这个消息勃然大怒,立刻来到第10军军部,把阿尔蒙德痛斥一顿。杰克·切尔斯中校说,这是他听到过的最严厉的痛批。李奇微虽然对整个损失情况还不了解,但知道损失了多少重武器。李奇微在书中写道,让这些重武器落到敌人手里是他最大的过失。切尔斯还记得,李奇微说得最多的就是阿尔蒙德对重武器的盲目使用,他对阿尔蒙德下了最后通牒:“以后不得再发生类似事件!”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或许是不想让麦克阿瑟难堪,或是其他军级指挥官一样平庸无能,李奇微仍然没有撤销阿尔蒙德的职务。
损失了整整一个营的兵力,本来就让美军觉得很残酷了,但一个月之后,一些美军陆战队官兵在另一次进攻中经过这个山谷时发现,战场上到处是美国士兵尸体,大多是在向原州方向突围时被打死的第38团士兵。救援部队匆匆赶来,又找出了250多名美国士兵的尸体和大量荷兰士兵的尸体,其中包括他们的营长马里努斯·德奥登中校。他们大多数人身中数弹——这表明,他们是一直战斗到死。根据战后对伤亡人数的精确统计,在三天的战斗中,第38团共有468人阵亡,其中255人在战斗中阵亡,213人在被俘后死亡。战斗的当天晚上,基斯的第15野战炮兵营有83人阵亡,另外128人死于战俘营。陆战队把这里称为“杀戮谷”。一名陆战队员在这里留下了一条标语,也许最能反映他们的心声,也是这场战争的代名词:“杀戮谷/哈里·杜鲁门的政治大舞台/一路走好,杜鲁门。”
中国军队尚未取得中央走廊地带的胜利。在美军发动进攻的三天里,中国军队正向目标之一原州进发,他们的另一个目标是占领砥平里。由于他们即将占领原州,因此砥平里也岌岌可危。到此时为止,美国人在原州的所有决策都是错误的,而中国人似乎还在延续清川江的胜利之路。当时,由于原州和砥平里都处于危险之中,美军被迫对战术进行了重大调整,而正是这次调整使美军转败为胜。
以上是摘选部分。
内容来自网友分享,若违规或者侵犯您的权益,请联系我们
所有跟帖: ( 主贴楼主有权删除不文明回复,拉黑不受欢迎的用户 )
楼主前期社区热帖:
>>>>查看更多楼主社区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