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房, 第一章, 4
	和淑英说完谢谢、再见的小图回到他那个单人房间。他把行李放好，打开窗帘，想浏览了一番外面的景致，却发现除了马路上那些川流不止的车灯和高高在上的路灯就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外面已经是黑乎乎的了。
	小图打开电视，和衣躺在床上变换着那上百的频道，准备休息了。这横跨太平洋的时差和成功抵美的激动搞得小图也没怎么睡。结果是看了一晚上电视，还和几个在美国的同学打了很长时间的电话。
	快到临晨六点，小图才勉强迷糊着。很快，小图就梦到了在飞机上坐在自己旁边的那位机友。
	梦中的这位机友比那真人妙龄了许多，不仅皮肤白皙，体形匀称，凸凹有致，香味扑鼻，连她额头和脸颊上的那些青春痘都没了，圆脸也变成了鸭蛋脸。他们脸贴脸地观赏着机窗外的白云，蓝天和深蓝色的海洋，说着悄悄话。正当小图准备进一步为所欲为时，机舱里突然响起砰砰砰的三声巨响。
	有人劫机！机灵的小图一下就顺势紧紧地抱住了这位机友，准备英雄救美。没想到机舱里有个声音突然厉声高喊，图世春。
	“劫机犯知道我的名字！？是冲我来的！？”小图一下就被吓醒了。
	小图揉着眼睛往窗外看。原来，天已经朦朦亮，精神抖擞的白淑英已经奉老板之命来敲门，接小图了。
	小图赶紧起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衣装，一手揉着眼睛，一手紧抱着个枕头遮掩住那正在尴尬着的部位去开门，要把淑英让进来。
	一手插腰，站在门口的淑英拿下脸上的墨镜忙说：“今天就不进去了，得赶紧出发，否则就会卡在 traffic jam 里了！”
	小图扭身去拿自己的行李和眼镜，连忙跟着淑英走了出来。
	在电梯里，淑英强压着不快问小图昨晚怎么打了那么多电话。小图先是惊讶淑英是怎么知道的，然后就解释只是跟几个同学联系了一下，报了个平安。
	淑英认真地叮嘱小图：“Motel 的电话太贵，应该去 Lab 打。”她没好意思加上：“这可都是实验室的 funding 呀！”
	淑英是刚才在前台结帐的时候看到那些电话帐单的，而且对此很不爽。她后悔自己昨晚没就此提醒小图。
	虽然小图一时想不清楚实验室的经费、电话费，和淑英的关切之间有什么关系，他还是客气地，莫衷一是地点点头，然后就赶紧拿上自己的背包和行李，跟着淑英出电梯，上车，直奔单位了。
	淑英的关切是要让小图注意节约，因为大家的工资、资助、旅差费、聚会费都是从那些实验室的经费里出的，所以，浪费科研经费就等于给自己制造麻烦。
	今天这只是第二次见面，淑英就没好意思说清楚这些利害。潜意识里，她也是怕被国人笑话小气、抠门，因为打美国国内的电话也花不了几个钱。
	这看了一晚上的电视和那没来得及做完的准春梦搞得小图都没来得及洗漱一下，所以一进车就把那里头的味道搞得象是他从北京带来的那罐儿臭豆腐漏了。
	淑英先是无奈地微微皱了一下眉，然后就把车窗都打开，通风散味。她又低头从自己的手提包里翻出一包口香糖，抽出两条递给旁边座位上的小图，硬挤出个笑容，让他现在就开始嚼。
	淑英来美国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对初来美国的同胞们的口臭问题可以说是屡见不鲜且有备无患了。
	小图执意推辞，觉得不好意思收人家这见面礼，因为已经够麻烦人家淑英的了，这给自己不停地接呀送的。
	淑英也不好意思挑明这口香糖背后的原因，只能一味地坚持，最后硬是热情地塞在了小图的手里。
	恭敬不如从命，小图只好收下了这两条口香糖，往嘴里放了一片，开始嚼了。
	看着车外，小图微笑着心想：“那个说法还真没错。早听说美籍华人花钱很小气，但拿两条口香糖当见面礼也未免有点儿过分吧？”接着，小图就琢磨等把自己带的那些小礼物给同事和老板分发好了以后，再挑一件最好的送给淑英，真是麻烦人家了。
	这也无可厚非，国人之间本来就不需要太客气嘛。况且，小图听一位回国的访问学者介绍过经验。人家说国人对从国内带来的那些小玩意儿本来就不感兴趣，都知道是糊弄老美的。他们往往都是随手转赠他人，或者给小孩子当玩具了，所以没必要送国人见面礼。
	当然，事实是大多数美国佬也只是当着你面儿热情地表示一下自己很稀罕那类小物件而已。这就搞得留美的国人乐此不疲，几乎成了他们出国必办的一件事，从而给国内的小商品、小艺术品市场增添了经久不息的活力。
	这位前访问学者还给小图指出送礼也没用的残酷事实。他的切身体会是美国佬平时是公事公办，关键时刻也没能网开一面，同意给自己这自费打工的延长访学时间。
	当然，这位前访问学者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会让小图知道自己赴美讲学的表现太不堪了。于是，他连忙声明自己绝不是稀罕能在美国多讲学一段时间，只是舍不得一个重大发现而已。
	这位前访问学者接着就得意地、诙谐地声称自己应该感谢美国佬的愚蠢，因为他们无意间成全了自己把那个成果带回祖国、报效祖国的宿怨。这让小图打心眼里佩服他这般爱国壮举。
	所以，对这位前访问学者言听计从的小图此行也就没多带小礼物，才有了现在这个小小的纠结。
	没过五分钟，淑英就开进了这所大学的校园。一路上，她一边热情洋溢地，如数家珍般地给小图介绍着周围的景致和地标，一边熟练而快速地开车在那被浓密的橡树包裹着的路上绕着。
	在小图看来，这更象是淑英在给自己展现高超车技。小图依旧是不自觉地，紧张地抓牢扶手，盯着前方，生怕车子会撞到什么。
	终于，淑英找到了一个在树荫下的停车位。这里白天的太阳很毒，所以树荫下的停车位总是很抢手。淑英这么早去接小图的目的之一也是为给自己的爱车抢一个树荫下的停车位。当然，她这把年纪的，觉本来就应该越来越少，起得也就只能是越来越早了。
	淑英一下车就发现站在后车门边的小图的脸色灰白而泛黄，就连忙问他是不是还在闹时差，还是哪儿不舒服了。
	已经开始做深呼吸的小图闭着眼睛含糊其辞地应着。这主要是因为小图在出国前那天，那越洋飞机上，和昨晚的旅店里就没休息好，而且从昨天下了飞机就水米未进，再加上刚才那过于弯曲的曲径通幽和淑英那过人的车技，把他搞得有点儿晕车了。
	还好，下了车的小图深呼吸了几次就感觉好点儿了。淑英小心翼翼地看着小图，开始怀疑他有心脏问题。她不禁在心里嘀咕着：“这年纪轻轻的，可得注意点儿啊……”
	少顷，见小图的脸色基本恢复正常，淑英就带着他徒步去见他们的老板，一路上还热心地教小图待会儿该怎么和老板对答。小图认真地跟着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