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房东历练记
董源.金沁 著
第二章， 第二节
2
	在紧接着的那个周六傍晚，暖房聚会在鹿家如期举行。鹿群夫妇请了一些朋友、同事。大家来参观房子、认门、认路，还送了些小礼物，主要是家里用的小东西。小武子和小梅帮忙给张罗了许多美味佳肴，还协助招待来客。
	那个乒乓台先是个完美的餐桌，上面堆放着那些菜肴。大家拿着盘子，和去吃自助餐一样自己去拿吃的和喝的。吃喝告一段落，那个餐桌就又变回了乒乓台。大家开始了乒乓擂台赛。结果是鹿群的一位印度同事得了冠军。
	众华人是佩服加不服，就追问人家为什么打得这么好，因为外国人均公认中国人的乒乓打得最好。根据中印两国在奥运和亚运所得的奖牌，华人们也私下认为老印的体育运动可不是一点点的不行。
	原来，鹿群这位同事的家在印度不仅是高种姓，而且还属贵族。人家在印度的家里也有乒乓台，不光有佣人们陪练，还雇过相当专业的教练和陪练。来美国后就天天忙生活，这位同事的乒乓技艺已经给疏忽多年了。	
	这位同事还告诉众人这乒乓球被普及给大众之前曾是人家英国皇家和印度皇家贵族的很时髦的一项运动。大家知道这些后也就只好服气了，人家印度的乒乓球历史是太长远了。
	众人在后院阳台上聊天儿时建议鹿群造个游泳池，因为后院太大了。鹿太太嫌贵就找借口：“查过了。不合算。这一造游泳池，那 tax (税) 和 insurance (保险) 都要跟着涨，水电费也高，maintenance (维持费) 也贵，还有半年多太冷不能用。况且我们 Dan (鹿丹) 也大了，孩子们过了那新鲜劲儿就不再去游了。”
	她这一大串的理由已经经过多次历练了，因为跟国内的亲友也得如此解释。国内的亲友普遍认为游泳池是人家美国的豪宅的标配，这害得鹿太太放下电话就怨这些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不知道在美国什么都得自己去挣，没人给你分配，或者送发。
	单身汉小武子对此和鹿太太有同感，觉得拥有私人游泳池是纯属没事找事，因为维护起来很麻烦，还只是个摆设，需要游泳还得去学校的标准游泳池。他帮着鹿太太解释：“学校那奥林匹克标准的游泳池和跳水池不用也太可惜了。那儿不仅是免费，还有专业的 life guards (救生员)。”
	鹿群过来总结道：“其实自己家造游泳池，除了让人羡慕，满足个虚荣心，好像也没别的好处吧？”
	“一句话，”妻子赶紧给丈夫的总结来了个补充：“就是个奢侈品！”
	她家这么大的房子没个游泳池是得经常解释。她是想快刀斩乱麻地给这个话题画上个句号。
	和鹿群同楼面上的李冬当然不知道鹿太太的心思，就救活了游泳池这个话题，说：“当然，如果要是酷爱游泳，或者喜欢冬泳，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这让鹿太太不禁愣起了神儿。
	“冬泳也不行，”房客小益说自己听说每年在寒冬到来之前要把水放掉，否则有可能会把游泳池给冻坏的。
	在这类话题上，大家都或多或少地知道些。在国内时大家是讨论出国的途径，出来后就多是议论换身份和置办房产了。
	小武子笑着说：“看来要想冬泳只能到旁边的河里、湖里了。唉，也没看见这儿有冬泳的啊？”
	冬泳好象只是在中国和俄罗斯很流行。大伙儿就开始讨论冬泳的疗效了。
	鹿太太终于放心了，心想以后也没必要解释为什么没游泳池，直接说自己不喜欢就是了。
	在紧接着的那个周日，房客们都搬进来了。从教堂回来后，大家高兴地忙里忙外。男的锄草和修树，女的收拾花坛和菜地，和当年的那个知青点儿似的。好处是这是房东自己的知青点儿，而且还没了当年那种缺衣少食的艰苦和盼望回城的煎熬。
	在乔迁新居的头一个月里，不断地有美国人打电话，或者上门，推销和房子有关的东西和服务。鹿群夫妇觉得自己的个人信息可能被南希泄漏了。
	鹿太太怂恿着丈夫打电话询问此事。南希给了个矢口否认就把电话挂了。她这干脆利落的态度让鹿群纳闷接电话的是不是同一个南系，因为她现在听上去像是改革开放前服务态度恶劣的商店服务员，完全没了之前的耐心、柔顺和殷勤。
	其实，这里的原因首先是，南系不知道自己这房地产事务所和其它相关行当的生意人互通信息，互供商机；其次是和鹿家的那笔生意已经结束，鹿家再买卖房子还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后的事呢。她是暂时不想为这家难缠的中国人浪费时间了。
	虽然对不断地有人敲门抱怨过几次，但鹿太太还是很喜欢这么频繁地去开门接待各色的推销员老美。她并不是要买东西，只是潜意识里特别喜欢向那些老美推销员确认自己就是女主人，和观赏他们脸上那短暂的的疑惑、失落和尴尬。
	这天，接待完一个来募捐的白人的鹿太太进厨房看到丈夫就不禁感叹：“这除了卖东西、募捐和传教，人家老美好像也不理我们啊。”
	这是她近来的切身体会。
	“就别郁闷啦，”鹿群劝妻子：“我们老中不也一样吗？”的确，在鹿群看来，不谋财色来拉近乎的正常人几乎不存在。
	“是一样，”妻子想想就猜：“那些可能是已经入了籍的吧？”
	她还以为那是入籍了的老中尽力向老美看齐的结果。丈夫笑了，说人都一样，和入籍与否没关系。妻子以为丈夫又在笑话自己了就赌气走开了。
	其实是恰恰相反，这几周来的一系列事件和过程，让天天忙着上班的鹿群对妻子佩服得是五体投地，不得不刮目相看。自己根本不用操心，妻子不仅是把这出租买卖管理得井井有条，而且管理的手段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这时，妻子回到厨房又和丈夫商议，给房客们提供每天的早晚两餐，因为中饭的时候，大家多数情况下是回不来的。鹿群纳闷了一下就问妻子：“你这些 ideas (主意) 都是从哪里来的呀？”
	“遗传的！”妻子自豪地宣告：“我爷爷是开大车店的！开大车店嘛，当然就要有饭馆儿喽，然后还得有洗衣、兽医、中医、算命、洗澡、修脚，就是一条龙服务嘛。”
	“不对吧？”鹿群搔着头皮问：“你们家不是中农吗？”
	他清楚地记得妻子的成份。他们这个年代的人们对成份很认真。
	“是呀，”妻子不经意地告诉丈夫：“我随我妈的成份。”
	可见当年那个：个人出身不能选择，道路可以自己选择的说法是有漏洞的。
	“哦，”鹿群故作认真地质问了起来：“合着你从那时候就骗我呀。先是中农、富农，现在又是地主、大车店、饭店、都一条龙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妻子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当年结婚时是怕一坦白会把鹿群吓跑就没敢提这事。她现在是想先和事佬一下，以图暂且蒙混过关，就安慰丈夫：“嗨呀！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嘛！其实都是顺带的啦，服务一条龙嘛。况且到最后那不都公私合营了嘛，都合营了！”
	她想了一下就质问丈夫：“你认真个什么劲儿呀？这都啥年代了？况且咱又在美国，国内再怎么闹也没咱什么事儿了吧？”
	她没听说人家美国搞什么成份，土改和公私合营之类的。鹿群依旧认真，坚持那个成份事小，可骗人是原则问题。鹿太太看丈夫的样子，只好承认当年是隐瞒了这个事实，但强调道：“可你也没问呀。所以不能算骗。”
	鹿群看看妻子，摇摇头，认真地讲：“不兴这么不讲理啊。看今天晚上怎么收拾你！”
	鹿太太愣了一下就回过味儿了，叫道：“你这老不正经！原来是为那个呀！”
	鹿群见漏馅了就大笑着跑了出去。租房生意的顺风顺水让他们夫妻间的玩笑多了起来。
	好景不长，鹿群和妻子被近来的工作，搬家，经营搞得很累。再加上他们管理房客太上心，没过几周，这二人就已经是接近完全精疲力竭了。
	房客们总是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开吵。鹿群夫妇像在当年的那个知青点一样反复告诫大家要团结，友好，协商地解决问题。
	鹿群还屡次加码提醒房客们在国外要特别注意华人的形像。可这也只是落了个隔靴搔痒，看似房客们认为自己在屋里争吵，老外看不见。
	这天，众人又过来和房东夫妇交涉装风扇的问题。房间里太闷，他们要求装电扇。房客小益代表房客们坚持道：“Talk is cheap (空谈容易)，我们要你们的 action (行动)。你们得给花点儿钱把这些老旧的房间都改建一下呀。”
	旁人纷纷附和。
	鹿太太坚持人家美国人在这儿住了二十多年都没事。她劝房客们再等等，等习惯了就没事了。房客们不同意。
	鹿群只好谎称自己得先向房主委员会申请，看能不能装风扇，才迫使对此不甚了解的房客们暂且“退兵。”
	类似装风扇这样的无理要求让房东们着实劳神不少。他们经常是累得偏头疼，睡不着觉。
	鹿群夫妇商议着得找个机会暂时离开这些烦人的人和事，休息一下。这一下从自己习惯了的小家庭过渡到现在这几家聚居的环境还是需要一个适应阶段的，当然除了刚开始的新鲜劲儿阶段。
	鹿群提议，为了庆祝这个生意的开张和躲避那些无理要求，借自己去热泉城 (Hot Springs) 开会之际，和妻子去那个城市及其周围游玩一番。妻子欣然同意。

贴主:湖瞰原創于2021_06_09 15:18:27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