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房东历练记
董源.金沁 著
第二章， 第六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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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回来，鹿群通知房客们把各自的家俱都集中堆放在各自房间的正中央，因为他计划趁下个长周末把所有的墙壁和天花板都粉刷一遍。
	在之后的两天里，大家紧锣密鼓地把各自的房间准备好。傍晚，鹿太太巡视了一遍就过来跟丈夫说不行，因为 Austin 告诉她这刚粉刷完的房间有从涂料里散发出的有毒气体，暂时不适合人类居住。
	鹿群问那该怎么办，这东西都置办好了，大家的家俱也都规置好了，同时在心里痛骂 Austin：“这小子还让不让人活了！？”
	妻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房东夫妇俩就只好分头通知房客们暂时不粉刷了。
	大家都问为什么，因为都喜欢住新粉刷的房间。这还是房东夫妇头一次提出要花钱给大家改善居住条件，大家真得是很珍惜。而且都见识了房东太太那抠门的劲头，怕一推迟，可能就不粉刷了。鹿群夫妇只好如实道出原委。
	“嗨！”天天妈拍了一下手，爽快地建议：“我当是什么事儿呢？这有啥难的？都出去 camping (野营) 上几天不就行了？”
	天天妈是正愁着这春假期间带孩子没地方去呢。出去野营正好能让她自己省点儿心，否则在家里待七天，这在家里待不住的天天还不把人烦死了。
	接着，天天妈就有点儿不满地问旁人：“这 Spring Break (春假) 到底是啥意思呀？”
	“春耕，农忙啊，”鹿太太理所当然地答道：“学生们回家帮忙呀。”
	天天妈说那是国内的春假，她问的是这儿的，这儿的学生又不做农活儿。
	Austin 过来插话：“我听说的是这 Spring Break (春假) 是让年轻人发泄和性激素有关的能量。”
	天天妈愣了一下就喊了起来：“不是刚过了 Valentine (情人节) 吗？还不够啊？这是啥陋习呀？给小学生放什么 Spring Break 呀？还只给孩子放，不给家长放。”
	周围的几位都会心地笑了。大家知道这是天天妈因为自己没假期看管天天，又急眼了。这在异国他乡，她一个人带个孩子是很辛苦的。
	有几位房客马上赞同天天妈的建议，因为都想去见识一下人家美国的野营。他们大多只是以前听过回国的人讲美国的野营有多好玩，可惜的是在国内很少有野营的机会和条件。
	鹿群想了想，也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不过得先查一下天气预报和决定去哪儿野营。他是觉得如果妻子在外面就不会给自己找这么多事了。
	“没问题，”天天妈爽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说：“我这就去查 weather (天气预报)。至于地方嘛，我看就去我们教会活动常去的那个 valley (山谷)。那地方又美、又安全而且门票还不贵。”
	见大家跃跃欲试，鹿太太也就同意了。于是，天天妈指挥着大家分头忙碌了起来。
	报纸上的天气预报讲今年春假期间那个山谷里是温度适宜，和风无雨，简直可以说是风和日丽了。众人准备的力度和情绪都不断地高涨着。
	女士们结伴出去采购帐篷、睡袋、防虫，和防晒用品。男士们齐心协力把各个房间规置好，准备粉刷。
	当日的傍晚时分，房客孙立志来找鹿群，说自己不去野营，因为周末自己在实验室里还有活儿得做。小孙接着就质问：“你们把房间搞成这样子，我都没地方住了，怎么办呢？”
	鹿群笑着说没事儿，把遮盖家俱用的塑料薄膜拿掉就可以住。他还感谢小孙能留下帮大家看家，因为如果天降大雨他还可以把窗子都给关上。
	“什么！？”孙立志一下就急了，心想，这房东怎么不解决自己提出的问题，反而给自己派任务了？他大声抗议道：“我可不想吸那毒气啊！”
	鹿群愣了一下就解释，自己估计那废气可能也不会象 Austin 说的那么严重。小孙当然不信，就质问鹿群：“不严重？没有毒？那你们逃什么呀！？”
	“没人逃呀，”鹿群认真地低声解释：“哦，那是我爱人怀孩子的 overact (过激反应)。大家趁这个春假也正好出去放松一下嘛。”
	小孙不接受鹿群的解释。他坚持，不管怎么说，自己这可是交了房租的，房东不能让自己没住处。
	“好办呀，”鹿群爽快地建议：“那就跟大家一起去那原始森林里呼吸新鲜空气嘛，或者你找个朋友，去人家那儿去挤上两天？Spring Break (春假) 肯定有好多人出去玩，应该不难找地方。”
	“什么？”孙立志马上喊叫了起来：“你可是房东呀！怎么能这样和房客说话呢？你们不能过三个月再搞这些粉刷吗？”
	小孙那个国家资助的访学三个月后结束。
	鹿群赶紧笑着说对不住，他说：“这不是正好赶个巧嘛。粉刷一下，大家都住得舒服一些，都不想重金属中毒嘛。你别急啊，我去问问小武子，看能不能给你找个地方。要找不到那你就跟大家去啊。”
	小武子善交际，认识的人多。
	“你们不能强迫我吧？”孙立志问。
	鹿群连忙许诺当然不会，不过小孙还是要少数服从多数的。小孙一合计就觉得自己终究还是要被强迫的，他急促地不满道：“这可是美国呀，怎么还来国内那一套呢？”
	“哦，”鹿群迟疑了一下就说：“那就民主一下？”
	他觉得既然小孙不许来国内那少数服从多数的一套，就来一下人家老美的民主。
	孙立志没直接回应，只是同意让别人给自己找住处了。他想不管是民主，还是少数服从多数，自己都会是少数。在美国又不能质疑人家的民主，就只好算了。
	不出五分钟，小武子一个电话就给他找到住处了，但孙立志又改主意了。他要跟大家去。他刚才转念一想，觉得去森林里呼吸富含负离子的空气对学习效率的提高绝对是有益。小孙在准备研究生的入学考试。
	鹿太太闻讯就过来好意提醒小孙，说他得自己买个帐篷，因为大家都已经找好伴儿了。小孙立刻严词拒绝：“我是来短期访学的。买个帐篷干什么？”
	“没关系啦，”鹿太太好言相劝：“就是个玩具嘛。拿回国去让孩子玩，送人都行啊。实在不喜欢还可以退嘛。”
	孙立志想了想，想让房东去卖去退，自己省得麻烦，但转念一想，认为自己的这个反建议不免有点太过分，再加上他想买个自己觉得舒适的帐篷，也怕房东们图便宜，给自己买个不舒适的帐篷，所以孙立志就同意自己去购置帐篷了。
	在这个春假开始前的那个周末，男士们把各个房间整理好，准备粉刷。
	周一上午九点，女士们和孩子们吃过早饭就先开车去了那个野营的山谷。男士们在家突击了一下。由于准备充分，他们只用了大半天就把所有的房间粉刷了两遍。
	大家把粉刷用具洗好，放到车库里，然后进去洗澡、更衣，还把所有的窗子都打开半英尺左右，好让从涂料里散发出的有毒气体尽快扩散出去，同时不让雨水灌进来。
	鹿群把家里空调的温度调到华氏九十八度 (约摄氏三十七度)，这样就不会猛打空调，浪费电了。当然，鹿群也是从科学的角度决定这么做的，因为室温高有益于挥发性气体的挥发。
	众人一起去沃尔玛超市 (Walmart)，把和烤肉有关的东西买好，就分两辆车奔赴那个野营的山谷了。
	在去野营的路上，他们听到广播里的一个新闻，说北方那个独自进山野营，走丢的人昨天获救了，现在正在医院接受康复治疗。
	据说，十几天前这人带着自己的一条德国牧羊犬去山里野营。当天半夜遇到个棕熊来袭。那只棕熊把他放在帐篷外面的东西都给吃了，或者捣毁了。多亏是那条狗舍身救主，冲出去把那头棕熊赶走了。
	在以后的十天里，那人衣食无着，就把自己的狗杀了，吃了，这才得以生还。
	听完这条新闻的车友们都认为那人太坏了。小孙不禁纳闷：“怎么能吃自己的狗呢？这可是在美国啊！美国人不是不吃狗肉的吗？”
	司机鹿群猜测道：“特殊情况嘛。也有可能是个南韩籍美国人。这广播里也没说清楚。”
	他只知道韩国人的吃狗肉是全球闻名。小武子接喳儿说，即使是韩国人这广播里也是不会说的。按种族说事在政治上是不正确的。
	小武子接着质疑韩国人吃狗肉的传说，指出：“人家韩国人可能也不吃狗肉。我遇到的那几个韩国人，都统一口径说，只听说过有人在韩国吃狗肉，可他们自己从来没吃过。好像访美的韩国人也要经过统一的出国培训似的。”
	在欧美的韩国人多是以这个说法蒙混过关的。他们是怕自己的那个习俗会让西方的爱狗人士不高兴。
	“不可能，”鹿群笑了，说：“只有我们国家公派的才有出国培训。这倒提醒我了，万一我们遇到类似的情况可该怎么办？”
	房客孙立志果断地宣布：“怎么办？我是肯定不会吃自己的伙伴和朋友的。”
	孙立志在潜意识里是期盼着别人也做出同样的承诺。自己这短期出国进修的若是出和那条牧羊犬一样的悲剧就亏大发了。
	小武子一听孙立志这么说就乐了。他故作认真地问：“真的？”
	看孙立志郑重地点头，小武子就笑着对孙立志说：“我保证肯定不会杀你，但有可能会先从你的 arm (胳膊) 吃起。”
	“什么！？”孙立志立刻瞪眼相对，大叫了一声。小武子佯装认真地让孙立志先别紧张，然后就平和地给他解释：“你想啊，那山里肯定是没电，没冰箱的，你总不能让我吃腐肉吧？”
	他话音未尽落就搞得旁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孙立志则是瞪着小武子喊了起来：“真没想到啊！你怎么能这么凶残歹毒啊！？还是人吗！？”
	“别紧张啊，”小武子笑着说：“和你开玩笑呢。真要是遇上那事儿，呵！你不把我吃了就烧高香了！”
	孙立志喊了一句：“我绝对不会！”
	Austin 插话了，他让孙立志先别把话说死。孙立志坚持，自己绝对不吃人，说：“我们再怎么着也是文明人吧！”
	“可别把话说绝了啊，”Austin 又开始引经据典了，说：“英国绅士比你文明吧？你知道两百多年前第一批来美国的那帮英国人是怎么度过第一个冬天的吗？他们有的是把老婆杀了，沾着面粉吃才熬到第二年春天的。要不怎么会有那 Thanksgiving (感恩节)？”
	“别胡说啊，”孙立志怨 Austin 怎么没个忌讳，也不嫌葚人，但也无法批判现代西方文明鼻祖的英国人的作为。
	Austin 则坚持自己只是讲述历史史实。另外两个车友齐声高喊：“Shut up (闭嘴)！”制止 Austin。Austin 只好闭嘴了。
	在这短暂的无语期间，身材偏瘦小的房客包洪峰开始前后左右地看着车里的各位。小武子看着他的样子就明白了，他告诉小包：“小包啊，别看了。你没机会，都比你 strong (壮实)。”
	旁边听到的人又哈哈大笑了起来。小包问他们在笑什么，想掩饰自己刚才那揣摩肉食对象的用意。众人更大声地笑了起来。
	去那野营的地方，虽然开车只需一个半小时，但那弯弯曲曲的山路转得人都有点儿头晕了。进去以后，看到里面那沁人心脾的湖光山色马上就让人觉得不枉此行。
	他们进去找到预约的那个宿营地，和女士们和孩子们，就开始搭建那些帐篷，准备烤肉。天天妈让大家把电火锅都带着，所以，火锅和方便面成了最受欢迎的食品。
	这里的设施很完善。每个野营地点 (camp site) 都有水、电供应，入夜后还会有保安巡逻。
	当天傍晚，大家就去钓鱼、遛弯儿、打牌下棋、划船，玩了个痛快。但是这两天的夜宿搞得有两个房客感冒了。
	鹿太太马上明令禁止那两个人离自己太近，怕被传染上。鹿群赶紧和人家解释妻子那怀孕后的，轻微的神经质问题，请他们能多多谅解。
	三天后，野营圆满结束了。大家开车回来一看，发现还真下雨了。还好，从窗子吹进来的进来的水不多。大家赶快用浴巾把窗檐和地毯上的水吸干了。
	鹿群感叹美国这按百分数预告的下雨机会也太不容易听懂了。他说：“今天是百分之十的可能有雨。怎么就下到这儿了呢？”
	鹿群这物理专业的对天气预报本不关心，一切悉听老天爷的尊便，但自从需要给草坪浇水后，他就特别留意起了本地的天气预报。
	结果发现那位漂亮丰满的 blond (金发美女) 天气预报员是除了卖像不错、超级性感，很少有预报对的时候。这害得鹿群总是浪费水。他不得不感叹老美那不能指望 blond 的说法真是正确，因为金发美女是出了名儿的不靠谱儿。
	鹿群本想去提意见，但没听说过人家老美对那个美女天气预报员不满意，就只好作罢了。同时，鹿群得出个结论，预报天气是个好工作，因为预报对错根本无所谓，没什么人会去较真。
	鹿群是不知道这位金发美女每天只是照别人提供的的本子宣科。多数情况下是这位金发美女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她是为自己现在被卡在这地方台预报天气的状况，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人家这位金发美女的梦想是要当国家级电视台的新闻主持人，而不是这当了快十年的“风雨婆。”
	大家见鹿群又和天气预报叫劲，就宽慰他，说这恰恰证明这儿是风水宝地。鹿群一想到自己可以节约浇地用的水了，也就同意这个说法了，再次饶了那位不靠谱儿的金发美女。
	众人欣慰地发现这新粉刷的房间确实是舒服，而且室内的空气清新了许多。鹿群夫妇洗完澡就睡觉了。可刚入睡，他们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鹿群转身接电话。听明白后，他给吓了一跳。电话里是电话那边儿的孙立志的反复的哭诉：“你们把我东西抢走啦，还把我抛弃在这山里啦！”
	原来，孙立志今天下午在自己的帐篷里午睡了一个半小时后，就起来去半山腰的一颗树上看书，准备考试。他和谁都没说自己的行踪。
	最后看累了，小孙就回来参加晚宴。他前两天一直是这样的。可大家都已经收拾好，在回家的路上了。
	小孙一急就以为自己在山里转向了。他一个人凭着感觉那儿转着找。最后实在是走不动、找不到了，他才去请一个公园警察帮忙。
	这位警察见小孙是除了本书就什么都没有了，就不太信他的话。人家警察按小孙给的号码打电话又没人接，因为其他人还在回去的路上呢。这位警察只好先让小孙坐在办公室那儿，而且不许他随便走动。
	这位警察可能担心万一这小孙是个空投的非法移民可怎么办。最后，孙立志都急哭了。警察看小孙哭得太可怜了，才允许他又打了个电话。所幸的是，这次是鹿群接到电话。
	鹿群连说对不起，赶快和还没去睡的，在客厅里看电视的那几位房客在那堆帐篷里翻出了小孙的那个背包，找出他的证件。鹿群就叫上小武子一起又开车回去了。
	他们二人开了快两个小时才回到那个公园，因为是夜路，所以开得慢了些。
	路上，鹿群问小武子怎么会没注意到丢了个大活人呢。小武子说：“没办法。这哥们一直是拿着本儿书独来独往的。除了吃饭的时候来一下，其它时间也见不着他呀。我们没错。这出来玩就要一起行动，所以没注意到他是正常的。”
	小孙的访学签证只有半年，而房东和其他房客均为持绿卡，或者时间很长的学生签证。他就觉得自己属异类，就成天处心积虑地琢磨如何能留在北美。
	到了那个州立公园，找到那个办公室，和警察们交涉好后，他们就带着小孙回来了。
	警察们看小孙的证件没问题，就有点儿歉疚的意思。其中一位还反复跟鹿群保证他们绝对没有对小孙做任何不合适的事情。
	当然，鹿群和小武子也没有就小孙现在这两眼红肿、嗓音嘶哑、哆哆嗦嗦的状况跟警察们讨说法、发难的意思，人家能放人就行。
	在车里，哭得双眼红肿的孙立志一路上抱怨着大家的稀里糊涂和粗心大意。车里的另外两位自知理亏也就不作声。过了一会儿，小孙说累了就睡着了。看来长时间的哭诉和惊吓还是很消耗体力的。
	鹿群和小武子回忆可能是当时大家太热心，一起七手八脚地就把所有的帐篷和东西都收进车里去了。人太多也就没注意到少了这么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