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房东历练记
董源.金沁 著
第一章
6

	鹿群两口子急忙止住脚步，大口地喘着气看着那辆也急停在他们前面的电瓶车和坐在上面那位保安。
	那人认真地看看鹿群夫妇，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鹿群喘着气，摇着头回答：“Nothing，we just go to our car (没事儿，我们只是去找我们的车)。”
	来美国七年多，一向是很守规矩的鹿群是头一次被个美国保安叫住。他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就紧张不安了起来。
	这位保安半信半疑地看看他们俩，谨慎地点头道：“Okay，have a good afternoon then (好，那就下午好)，”然后就依旧警觉地目送鹿群夫妇走向了他们的车。
	被放行了的鹿群夫妇脚步规矩地、目不斜视地进车后，妻子才敢回头看了一眼外面的那位保安，不安地问鹿群：“怎么回事？那人怎么还盯着我们看？”
	鹿群一边发动车子和系安全带，一边用余光看看那位保安，说：“管他呢，我们又没做错什么？”然后，他不由得深情地看了妻子一眼，微笑着语气激昂道：“走！”就开走了。
	其实，这位保安真是关心他们俩。在人家保安看来，鹿群夫妇当时好像正在丢盔卸甲般地仓惶逃跑，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吓人的事了。可鹿群夫妇当时的心情是和他们年轻时看过的那部，当时最流行的电影“庐山恋”里，那段情侣间的、慢动作的、热烈的爱情追逐的那段戏一模一样的。他们没有意识到的一个无情的事实：像他们这把年纪的，平时又不太运动的，奔跑起来的样子的确是很难让人恭维，和不出类似的误会的。
	此刻的鹿群夫妇当然不可能去理会那位保安的关切。他们内心里一直冲动着的急切是赶快去那幢从十几分钟前开始就已经属于自己的房子，就像是结婚手续刚刚办妥的，心急火燎地地要尝禁果的新人。
	周围的一切都被鹿群夫妇快速地甩在了后面。直到到了自己的那幢房子前面，他们才听到了一声声的警笛。鹿群往周围一看才发觉有一辆闪着警灯的警车停在了自己的后面。
	原来，他们开车直奔自己的房子的时候，误闯了一个附近的停车牌 (Stop sign)。幸亏当时没有其它车辆，否则就有可能出事故了。他们的违规被正在那个街角里“钓鱼”执法的一辆警车钓到了。
	这是鹿群来美这么多年头一次被警察叫停下来。他立刻就紧张得不知所措了起来，可以理解，没经历过这阵势。鹿太太倒是经历过因为开车违规被警察叫停，只是不知道鹿群违什么规了，就是急得问他干什么了。
	紧张得脸皮发麻的鹿群不理会老婆此刻这吁吁叨叨外加添乱的问题，只是在想自己的车上有什么地方不对，还是车检过期了。
	一位老年警官从警车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装，步履轻盈地走了过来。他先是让鹿群把车窗摇下来，然后告诉他，他之所以被停下来是因为他们在刚才的那个停车牌那儿没停。
	鹿群夫妇回头看，找那个停车牌。他们以前来这条街时都没忘记在那儿停一下，今天主要是因为太激动，太分心了，的确是没看到那个停车牌。
	鹿群老老实实地对这位警官给出的指令和指控回答“Yes, Sir (是，长官)。”
	这是被抓过违规的同事们的经验之谈。据说这样做会让警官高兴，处罚会轻。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要试图以撒谎蒙混过关，因为人家警官天天就是干这个的，是不可能被蒙的。
	掩饰不住由于当房主而兴奋不已的鹿群诚恳认错，还如实汇报了自己犯规的原因：急着要去看自己这刚买的房子。
	这位警官搞清楚鹿群说的房子就在眼前，不禁惊讶了一下。他不由得反复地看看这幢豪宅，看看鹿群夫妇和他们的车。他不相信外国人能买得起这么贵的地产。
	为了证明眼前的房子是自己的，鹿群忙把刚签完那一大包文件给人家看。
	这位警官看了那包文件的首页就明白了，接着就愣那儿了，内心里涌出阵阵钦佩和无尽的悲凉。他自己忙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能买得起这么大的房子。
	很多美国佬的习惯是花钱、借钱都是大手大脚，不量入为出；工作上则是不思进取但想要高工资，所以，往往是搞得自己若干年后只能羡慕别人享受奢侈。
	当然，这位警官要是知道鹿家的节俭就会认为他们置办再大的房子也不值，因为他们享受的根本就不是生活，简直是非人的折磨。
	鹿群夫妇也不敢打搅人家警官此刻的沉思和悲切，只是悄悄互相提醒，一定要好好开车，别出事，乐极生悲就不值了。今天这一会儿保安、一会儿警察的，实在是让人提心吊胆。
	缓过劲儿来的警官步履缓慢地回到自己的车里。把鹿群的这个违规登记好后，他回来把证件还给鹿群，告诉他这次只是给他个警告，并且告诫他，这里是居民区，开车一定得小心。
	这个警告就意味着鹿群不会被罚款，不需要去法院。鹿群终于放松了，顿时就欣喜万分地满口允诺自己要严格遵守交通规则，老老实实开车。
	满脸悲切的老警官不由得又看看鹿群和这房子就步履蹒跚地离开了。他现在是真想大喝一顿。可见是被鹿群夫妇和这房子刺激得不轻。
	这有惊无险让鹿群夫妇终于输了一口气，开始关注起了现在已经正式而完全地属于他们的：鹰林湾 829 号 (829 Falcon Forest Cove)。
	他们两个好像没有下车的意思，都探着头看着那幢房子，像是在欣赏这幢熟悉而陌生的豪宅。
	虽然这已经是他们至少第三十五次从外面看这幢房子了，但他们似乎现在才发觉这幢房子真是异常地宏伟，这块地好大好大。
	尤其是那漆黑的屋顶、棕红色的墙、油绿肥壮的两棵橡树、翠绿整洁的草坪、花坛里那些五颜六色正在绽放着的花卉，以及花坛里和树根下那散发着腐臭味道的深棕色、新鲜的腐木肥料 (Mulch)，这些颜色搭配得是多么的完美。
	再加上正在草坪上悠闲地转悠着吃草的那五只野鸭子，这一切在那轮带了一丝桔红色的夕阳的照耀下简直就是个梦境呀。
	此刻的这二位好像是在梦里。妻子看着车外这一切，自言自语道：“啊呀，我们先拍张照片吧。这都可以当明信片了。”她隐约地已经计划要选张照片当明信片寄给国内的亲友，分享幸福快乐。
	鹿群没说话，打开那手套箱 (glove box)，拿出那个一直放在车子里的简易照相机，下车去给房子拍不同角度的照片。这个相机是放在车子里以防万一的。
	鹿群拍得停不下来了，总觉得意犹未尽。直到妻子要求，鹿群才意识到只给房子拍，忘了妻子了。接着，鹿群又按照妻子的要求在不同的位置和角度拍了一番。妻子终于满意了，这才说：“好啦，可以进去了。”
	鹿群的双手略微发抖着从那个大信封里拿出那一大堆钥匙，翻找出正门的那个，打开正门，两个人就走了进去。
	这幢房子里现在是空空如也，还有点儿由于通气不畅引发的微微的发霉的味道。他们走过门廊，进入客厅，环顾四周，上下左右地看着。两口子此刻的心是激动得砰砰直跳。
	妻子兴奋地满地跑、满地跳，大声喊着“Wow (哇嗷)，wow。”她这欢叫声在这个大空房子里回荡着，把鹿群感染了，也跟着跳、跟着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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