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此文最早刊登在新西兰《华人邮报》上，这部《猪猡记》之后，还有《瀚海大学校园里的波涛汹涌》等连载。感谢大家！

江南一带的人称猪为“猪猡”，90年代以后靠养猪猡发财的人大有人在，不法商人为了谋取丰厚的利益回报，却丧失道德违背良心，大行潜规则之道，官商勾结。但是俗话说的好，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也是包不住火的，下面是一个发生在江南水乡的故事。
一 死猪漂河
阳光明媚的三月，春暖花开。江南大地结束了严冬的休眠，小河也恢复了慢慢的流动。俗语讲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鹿城的大街小巷生意兴隆，菜场里的人们穿来过往，络绎不绝，老百姓依然像往常一样的生活着。这一幕鸟语花香和景色如画的场景俨然像一幅现代版的清明上河图。
但是，生活在苏俚河畔的老人吴二二发现今年的早春与往年有些不同，苏俚河上飘来了一阵阵臭味，原来河面上漂起了许多只死猪猡。吴二二今年六十有九，即将步入来稀之年，从小就生活在苏俚河畔，是喝着苏俚河的河水长大的，所谓“苏俚河水，我俚奶水。”
这是鹿城的一句民谣。河边的绿草随着春风不断摇摆，老人凝视着漂在河面上的几头死猪。早晨的这股凉风不禁让他哆嗦了一下，想：今年的死猪猡怎么比往年多了呢？
吴二二的家就安在苏俚河畔，每天早晨喜欢在河边抽两根烟，这是几十年的老习惯了，原来做大队书记的时候常常想着工作，退了之后就当是早晨透透气，看看苏俚河两岸的风景。过了几天，吴二二发现河面上源源不断地漂来几十头死猪，这下他着急了。他着急的是三件事情，第一，这么多死猪，可能有瘟疫，瘟疫一旦传染会直接影响自来水，鹿城120万老百姓的饮用水源直接取自这苏俚河。第二，死猪会不会间接影响自己家养的30头猪，因为自己家里的猪猡也是直接喝得苏俚河水。这第三就是鹿城纹水镇的二十万亩农田都靠这苏俚河的河水灌溉，毕竟从小到大没见过这么多死猪，会不会有影响，怎么办呢？老吴一个人在嘀咕。
就在吴二二心急如麻，而又束手无策的时候，隔壁的渔民李大明捕完鱼正好上岸，和吴二二打了声招呼，说：“吴爷叔啊，这不对啊，今年怎么会有这么多死猪猡啊？我捕鱼的时候网都不敢下！”吴二二抬头，接话：“是啊，今年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死猪猡这么多，我担心是瘟疫。大兄弟，要不咱们捞吧，把死猪都捞起来给埋了吧。”
“誒，好叻！”李大明正直中年45岁，身材魁梧，声音洪亮，在纹水镇是出了名的热心人。他比起吴二二正好小两轮24岁，两人不但是邻居，而且私人关系甚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是亲父子。于是，吴二二负责摇船，李大明开始捞死猪猡，一个上午，捞到了16头，下午接着干，总共捞完了河面上36头死猪猡，两个人把它们全部堆在了岸边。此时，长头鸟嘎嘎叫，从苏俚河上空划过，天色已渐黑，乌云满空。预示着要下一场雨，吴二二对李大明说：“大兄弟，快，赶紧进屋吧。”
晚上，李大明就在吴二二家一起喝着小酒，两人聊着家常，聊着聊着外面下起了小雨，细雨润无声，看着岸边堆积的36头死猪猡，老吴说：“大兄弟，明天我们拉去沉思湾给埋了吧，然后撒上石灰粉，盖上去年河里的淤泥吧。一天干不完，干两天，总之全处理完，这样子也算是善始善终吧！”李大明已酒过三巡，点着头，答：“誒，好叻！”于是，两个人继续对着酒，一天的劳累随着寂静的夜慢慢消化，加上小酒的催眠，他们随后就开始呼呼大睡。
旭日东升，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把吴二二和李大明吵醒了，经过昨晚的雨，早晨的天空格外晴朗，当吴二二和李大明准备去拉死猪猡去沉思湾填埋的时候，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声：“不对，坏了！”此时此刻，苏俚河上的一幕让两个人目瞪口呆，原来又漂来了几十头死猪猡。于是，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沿着河边，往上游走去，迎面而来的是黑压压的一片，尽然全是死猪猡，最起码也有上百头。臭味熏天，惨不忍睹。两个人惊慌失措，一下子没了方向，吴二二递了根香烟给李大明，情绪试着镇定，说：“来，大兄弟，先抽根烟。”大明接了香烟，坐了下来，两个人在湖边开始抽烟和发呆。
吴二二读过几年书，也是名老党员，文革的时候做过村里的支书，他知道这样的事发生了，必须向乡镇府汇报。于是，他把手里的香烟给灭了，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对李大明说：“走，咱们去乡镇府，把这事向乡政府的领导汇报。”李大明二话不说，赶紧回家发动了摩托车，一路载着吴二二直奔乡镇府。找到了乡政府的领导，谁知，这乡政府领导的答复是：“感谢你们的汇报，乡政府知道了，我们会研究和解决的。”
两人得到这样的答复，感觉乡镇府有点敷衍，但还是接受了。所以两人也只能先回家，开始在沉思湾填埋昨天打捞起来的死猪猡，撒上石灰粉，覆盖好淤泥。忙忙碌碌的一天，才处理完7头。晚上，老吴辗转反侧，眼睛对着天花板，心里想：这乡政府的领导爱理不理的，得想其他办法啊。这么多头死猪猡处理起来，最起码也要个三五天时间，还是先把这些死猪猡处理完再说吧，同时也给乡政府几天时间答复。一天的劳碌，想着想着老吴进入了梦乡。
2022年5月22日
二 猪农罢市
就在吴二二等待乡政府答复如何处理死猪猡问题的这段时间里，纹水镇上又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汶水镇的养猪农户和猪猡贩子们发生了一场激烈的冲突，由于猪猡贩子们今年收购猪猡的数量远远少于双方签订的合同，并且没有按照双方约定的条款对猪农进行赔偿。于是，养猪农户们联合起来拒绝出售生猪，并且要求猪猡贩子们按照既定的合同赔偿农户损失。镇上的养猪农户有200多户，供应着鹿城大部分老百姓日常的需求，这一罢市，市面上的生猪减少，市场里卖猪肉的乘机涨价，经过这几天的折腾，猪肉价格就猛涨。鹿城大的猪猡贩子们有十几个，其中生意做得最大的一个叫余达财，他帐着自己背景，在市政府里有一位支持他的后台，经过十几年的经营，垄断了鹿城一半以上的生猪供应市场。而养猪农户吵得最凶的，大部分指明是让余达财按照合同进行赔偿。为此，余达财一直不敢露面，隐身了好几天。这事情很蹊跷，收购数量剧减的同时养猪农户又索性罢市，听着像是猪农们在无理取闹。吴二二想着自己家也养着30头猪猡，不如和李大明一起到镇上去看看，探个究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十分钟功夫，李大明开着摩托车带着吴二二来到了镇上。老规矩，农村人去镇上一般都先去市场转转，同老朋友和熟人打声招呼，并看看市场上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乡镇集市一圈走下来，特别是菜场，老吴发现了猪肉价格几乎翻了快两番，想这物价涨得也太快了。吴二二转身正好见到一个熟人，此人是卖猪肉的刘根生，刘根生一见到久违了的老吴，便赶紧叫住老吴，连忙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香烟，递给吴二二，说：“老吴啊，难得见你来菜场啊，最近忙不？”老吴接过香烟，准备拿火柴，刘根生便帮老吴点了烟，老吴凑了过去接火，吸了一口香烟，说：“来转转，听说最近猪农不愿意出售生猪。我这一看，吓一跳，猪肉价格涨这么高了！”刘根生接着说：“再这样下去，得涨个三五倍，老吴啊，你家的猪猡差不多可以卖了吧，哈哈，都往我这卖吧，我保证给你一个好价钱。”
老吴继续吸烟，长长的吐了一口，答：“最近不是死了很多猪猡嘛，河面上漂的到处都是，我担心有瘟疫啊。这个事情我也向乡政府汇报了，至今没有答复。”刘根生大声说：“瘟疫，他妈的都是人祸。猪猡贩子太缺德了！”说完，感觉自己说得太响了，便压低声音说：“老吴啊，猪猡贩子真是没良心，竟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吴觉得他话中有话，便继续追问：“到底怎么了？”刘根生往老吴耳边边靠了靠，嘀咕了几下，听完刘根生的一番话，老吴也不禁开口骂了一句：“插拉娘咯！这些王八蛋，我先回了。”
老吴头也不回，对李大明说：“大兄弟，咱们去乡政府！”两个人一起又来到了乡政府，准备找上次的那个领导，年轻的门卫认不出这是一名老支书，怕他俩是养猪农户来闹事，又怕担责任，就不让他们进乡镇府大门。结果，被告知领导们都去市里开会了。老吴做了十多年的村书记，明白这确是大事情，也相信领导去市里开会了，于是和李大明一起回家。回家后，老吴拿出了笔和纸，戴上了老花眼镜，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饭也没有吃，这一夜他到凌晨才上床睡觉。
老吴猜得没错，市里知道了纹水镇的死猪猡漂河、养猪农户罢市、猪肉价格暴涨等事情，照理死了几头猪猡不是什么大事，但养猪农户罢市和猪肉价格暴涨引起了市长南伯常的强烈不满，于是，政府办公室主任张甾潮紧急召集汶水镇党政领导在市里开会。这位官运亨通，从乡下基层做起的大红人一直寄望自己能够在仕途上更上一层楼，平时特别注重经济指标的他，这下也关心起了鹿城的民生。因为张甾潮认为这些风吹草动、殃及鱼池的事情都会间接影响鹿城市的市容和市长，以及未来他接市长的班。何况南市长已经大发雷霆，接二连三的是死猪漂河、猪农罢市、猪价暴涨的事情更让他暴跳如雷。会上把汶水镇的所有领导骂得狗血喷头，并责令一个星期内调查和平息所有事情。汶水镇的领导当然也不敢有任何怠慢，不但做了深刻的检讨，而且还立下军令状，保证完成任务。
会后，汶水镇的党政领导们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次市长和主任都拍桌子骂人了，可见非同小可。回去后马不停蹄的开始制定各种方案调查、分析并提出各种解决方案和应对措施。而政府办公室主任张甾潮此时更是坐立不安，张仰着头、叹着气，显得有些惆怅，看着窗外的桂花树，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当年在汶水镇工作的点点滴滴。从基层的统计员干起，做团支部书记，当纹水镇的副镇长。这些往事历历在目，不断浮现。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张主任美好的思绪。“请进！”张甾潮赶紧挺直坐好，一看来人竟是余达财。
三 东窗事发
 
余达财进门开口就说：“老张啊，你得想想办法摆平这事啊，我损失惨重啊！要是我倒霉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张听着‘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的这一句，觉得特别刺耳，城府极深的他处之泰然，回答：“我早叫你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经营，你就是不听，之前也和你说了今年春节的禁酒令，这廉政令一出是谁也不敢大吃大喝了，你得收手了，你就是不听，还和猪农签那么大的订单。现在搞这么大，怎么收？你说怎么收？”余说：“所以我来找你啊，你肯定有办法能摆平的。”“你现在找我，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告诉人民群众我们有牵连。”张甾潮义正言辞的说。余：“骂得好，我一时疏忽，我进来时，司机走得是边门，没人看到。行，行，我这就走，您先忙。电话联络！电话联络！”张接着说：“回去还是走边门，记得用咱俩的那个匿名号码联系。小心使得万年船啊。余老兄啊！”“是！是！知道了！”就这样，余达财灰溜溜的走了。
 
余和张的关系甚为密切，余达财依仗的后台便是张市政府办公室主任的关系。靠着这层关系，余达财占据着鹿城一半以上生猪供应市场的渠道，张也从中获利不少。余最近为养猪农户索赔和禁酒令导致猪肉市场需求萎缩而大伤脑经，自己躲在西郊的别墅里，一直如数家珍的想着过去的事情，想着他是如何发家的光辉历史。鹿城这个处于长江下游的小城市，一直奔跑在经济建设队伍的前列，引领其GDP增长的是电子加工、物流运输和娱乐行业。改革开放三十年的经济发展，造就了无数成功商人和城市的繁华。余达财便是90年代发家的个体户，那时还是小伙的他找不到工作，于是在菜场卖肉，天不亮一般早晨4点钟就起来开铺，活干得卖力，因为和菜场的管理员打架进了局子，结果被工商局吊销了个体户执照。就这样一个被很多人都看不起的小伙子到了乡下就是纹水镇开始养猪。
 
余达财在纹水镇养猪猡的时候，一次去镇里买饲料的时候认出了一个小学校友，此人就是在乡镇做团支部书记的张甾潮。他俩小时候住一条街上，也一起上下学。竟想不到在纹水镇相遇。因为都是从市里下来的青年，又是小学校友，所以空的时候就聚聚，经常聊小时候的往事和以后的打算，关系自然是越来越亲密。有了这层关系，余不用天天像菜场那样早起，养大了的猪就通过张的关系卖给在乡镇府食堂或者交给贩子卖去市场。过了几年张调到了镇办公室，负责日常文书和招待工作，乡政府招待还是自己的食堂，猪全部从余达财那里进货。张甾潮的工作做得井井有条，颇得直属领导的赏识，没多久，被提议升任副镇长。在纹水镇，张甾潮确实做了一些实事，后来随着镇政府的招商引资，大量工厂的建设、生产、经营，镇上很多人因为地被征收，也开始了养猪生意，余达财摇身一变开始充当做猪猡贩子的角色，干脆从猪农他们那边收，再通过张镇长的关系再去贩，人民币是一把把的赚。过了千禧年，工厂越来越多，带动了物流、餐饮和娱乐行业。外来人员前来打工人员增长，各项配套服务的完善。请客吃饭，小镇上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政府的应酬多了，生意人的应酬也多了。猪猡的需求正是一年比一年多，猪肉价格也是一路攀升。想着想着，余达财就开心，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浮华背后总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余不满足巨大利益的回报，听说一中偏方能使猪猡丰长并显得红红肥肥，就是在猪猡屠宰前的一至两个月内给猪猡喂食有机砷，就是俗称得砒霜。这种偏方是余应酬喝酒时候不经意听到的，对于一个商人来说，不管什么方法，只要赚钱就是王道，起初余达财还不敢用，后来算了一笔账，就是喂食3毛钱100克的砒霜让猪丰长可以少吃25斤饲料，并可以提前2周屠宰。在这样的诱惑下，余达财和几个老养猪农户开始偷偷摸摸的试行，在实践过程中，技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每年按照一只猪猡节省100元的成本，一年10万头猪可以节省1000万，这些利润和猪农一起瓜分，可谓一夜暴富肥水多多。私下里，余为了报答张甾潮，每年余给张汇人民币100万元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其他养猪农户也慢慢的从张这里偷师，给猪喂食砒霜，成为了纹水镇养猪界的潜规则。由于鹿城的需求量庞大和逐年上升，为了避免特别是春节前收购不到猪猡，张还和养猪户签订了合约，合约内容是张向养猪农户们定购的猪猡数量，今年的这个合约是向各养猪农户定购30万头。可是，由于中央禁酒令的颁布，春节年夜饭公款请客吃饭锐减，年货需求也暴跌。导致市场对猪的需求总体减少，余无法履行和养猪农户签的协议。于是，赖了协议上的承诺。养猪农户原本期盼春节市场能够红红火火，可是一方面没有需求即余赖了合同，另一方面，腊月的时候给猪喂食了有机砷，到了二月底就起效，因为猪一旦食了有机砷，2个月以后就慢性中毒，内脏出血爆裂死亡，猪农们有苦说不出，也偷懒，就把这些死猪猡扔在了河里。而这一切正是吴二二目睹的漂在苏俚河上的死猪猡。
贴主:wineberry于2022_05_22 22:46:06编辑

贴主:wineberry于2022_05_22 22:46:25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