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房东历练记
董源.金沁 著
第二章， 第八节
8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有人来敲鹿群夫妇卧室的门。鹿群披上睡衣开门一看，原来是天天妈。她说需要和鹿太太谈个和房客有关的事。
	虽然这天儿还有点儿早，但鹿太太对自己这房东的职责还是没有丝毫懈怠。她马上起来，睡眼惺忪地裹上睡衣和天天妈一起去了厨房。两个人在那里悄悄地嘀咕了起来。
	原来，住在天天妈隔壁的房客周旷达最近找了个女友。大家都见过的。那女的长得不怎么样，个子不高还微胖，好像左眼还有点缺陷。一句话，是属于除了年轻就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圈点的那类女性，国内叫安全的女士。
	这儿来自大陆的华人是男多女少，比例严重失调，特别是年轻的未婚女性，更少。这就造成一些性意盎然的男性华人像苍蝇一样地去叮那些看似有缝的蛋：容易得手的女性华人。
	也有可能是这位女性在国内一直是安全得无人问津，一进这个男多女少的静水城华埠就被追得晕头了，也就给人以来者不拒的印象。当然，这位女子是以为在美国谈恋爱都是先去个饭店吃喝一顿热热身，然后就去被窝里进行其余的活动。她是把自己的吃喝、住宿都托付给这美式谈朋友了。
	这位女子经常来这儿夜不归宿。两个年轻人难免在半夜三更和临晨时分交配得动静太大。房客周旷达不只是图个射精减压，而是误以为那事的时间越长、动静越大才足以显示自己的爱，再勉为其难也要坚持。
	住在他们隔壁的才五岁的天天总给吓醒，还哭了几次。她总是问她妈妈：“妈妈，这是什么 animal (动物) 在叫啊？”
	天天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就只好说是猫咪。可天天说那不象猫咪的叫声。天天妈苦笑了一下，也觉得冤枉人家猫咪了，因为猫咪只是在春天叫春，不象人，也不分个季节。
	她只好说是山狗 (coyote) 的叫声。这山狗是孩子们的卡通片里最常见的反面素材。天天仔细听听也就同意了。
	天天妈近来是很无奈。只要天天被吵醒，她就不得不半夜三更爬起来，抱着孩子去远离小周他们的走廊和客厅里转悠，等隔壁的小周二人完事后再回去睡。
	今天，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因为这一夜就起来四次。隔壁那俩这么热闹也搞得自己这近年来的形单影只更凄凉了，都有一丝羡慕、嫉妒、恨了。
	天天妈又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周说这事。况且，自己是过来人，知道小周他们这个年龄的是干柴烈火，控制起来不容易。
	实在没办法，天天妈只好来找鹿太太抱怨小周影响别人休息，看房东们能做些什么。
	鹿群夫妇也听到过小周他们那半夜三更的动静。当时鹿群只是笑了笑，悄悄和妻子开玩笑：“比我们当年差远啦！”
	有两次，鹿群夫妇还随着那传来的叫声，在自己的被窝里“起舞”了一番，所以，他俩也不太介意小周他们那动静。
	天天妈这一提意见，他们就不得不解决这个问题了。房客不高兴是不行的，和气生财嘛。于是，鹿太太决定，拉着丈夫一起上去和小周谈谈这事。
	鹿太太回到卧室，叫起丈夫，说需要上去和那小伙子谈谈他和他女朋友的叫床问题。鹿群揉揉眼睛，问：“挺 normal (正常) 的，又不像 Jap women (小日本女人)。”
	“什么？什么 women (女人)？”妻子追问。
	“啊？”鹿群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鹿群在接妻子和孩子来陪读之前，是和别人作室友。期间，他跟着那几个室友看了几段儿日本国粹：成人电影。尽管长了不少见识，但鹿群对那里头日本女人那歇斯底里的叫床至今还是心有余悸。那根本看不出是男欢女爱，更像是酷刑折磨。
	鹿群怕妻子再追问就赶紧先发制人，问道：“快说说，小周他们又怎么了？”
	妻子愣了一下，就说起了天天妈的问题：“天天妈被他们那事儿吵得睡不好，让我们去说说。”
	“哦，”鹿群犹豫了一下，觉得那绝对是个人隐私，就问妻子：“那种事儿能说人家吗？”
	妻子觉得应该可以，因为影响到别人的休息了。鹿群说好，说那得等人家起床了才能去。
	“我可不去啊，”妻子打退堂鼓，跟丈夫说：“这种事，你们男人之间说说就行了。”
	“还得您出马，”鹿群一边穿衣服，一边恭维道：“我肯定是说不过人家的。哪次不是得您御驾亲征，一举搞定呀？”
	这倒是事实。妻子还是坚持不去。鹿群觉得谈这事很难，也要打退堂鼓，让妻子去和天天妈说说，看能不能忍忍，那事又不会没完没了，习惯了就应该没事了。
	妻子看丈夫怯阵了，而且自己也对这类家长里短的事情感兴趣，就只好同意助阵了。
	这位二十出头的小周来自泰州，本来是学营养学的，来美国不久就转读计算机了。
	他把那房间收拾得挺整洁的。小周的女朋友正在洗澡。他请鹿群夫妇坐下，问有什么事。鹿群故作微笑状，问：“也没什么。只是来问问，最近女朋友谈得怎么样啦？”
	小周略微不解地回答，还行，接着就反问房东怎么了，有什么事。他以为房东们是要谈和租房有关的事。鹿群这没必要的寒暄只是步入正题的前奏。
	鹿群为难了一下就试探着开启这个艰难的讨论：“我们可没别的意思啊。只是你周围的房客在夜里总被你们吵醒。他们提意见了。”
	“什么？”小周迟疑了一下，就坚持道：“我可没吵他们呀。”他是指自己没有半夜三更地放音乐。
	“他们说的是你和你女朋友晚上的那声音，”鹿群红着脸澄清道。
	“哦，”小周倒是没红脸，只是展开双手，耸了一下肩，问鹿群：“那又怎么了？和他们没关系吧？这可是我们的 privacy (隐私) 呀。”
	“知道，知道，”鹿群客气地低声说：“他们只是让我们来问一下，看你们能不能怎么调整一下。只要不影响别人的休息就行。”
	“什么？”小周看着这房东两口子，觉得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他高声指出：“请你们不要干涉我们的人权和自由啊。这可是在美国呀，你们谁都没有权力管我们！”
	这事情的确是属于人权和自由的范畴。这让鹿群犯愁了。他先是声明自己绝无干涉别人的人权和自由之意，然后就试探着问小周：“我们只是想问一下。你们是不是可以去其它地方，或者换个时间段？不要影响别人休息嘛。”
	“我去哪里呀？”小周理直气壮地陈述自己的意见：“我住在这儿啊。我又没有拖欠房租、水电费，凭什么让我们去别的地方？”
	见房东们被问住了，他不无自豪地接着说：“再说啦，你们有什么权力让我们换时间呀？那是可能的吗？你们也管得太宽了吧？”
	鹿群夫妇无语。
	“没有，没有。我们只是问你是不是有那个可能，”鹿太太只好话锋一转，指出：“你那 lease (租约) 可只是你一个人的，又没允许你带其他人来住。”
	小周看看鹿太太，高声给房东们强调：“我的女朋友就是我的亲人呀。我们团聚有错吗！？这亲人团聚连美国领馆都是得给签证的呀！”
	鹿太太忙说，自己这儿可不管签证。
	“你们这是婚姻歧视！”小周高声指出房东们的行为的严重不妥。
	“什么？”鹿群试探着问：“你们还没结婚呢吧？”
	如果人家结婚了，自己就更没理由干预人家的夫妻房事了。
	“这不关你们的事！”小周自豪地高声宣布：“那是我们的 privacy (隐私)。你们无权过问！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的亲人呀。”
	鹿群不知该如何应对。
	“那可不行，”鹿太太想了一下就就势坚持：“必须是结婚了的才行！否则你们今天男朋友，明天女朋友的，谁受得了呀！？”
	“什么！？”小周呼地一下跳了起来，喊道：“你污辱我！？你才是同性恋呢！”
	“谁污辱你了？”鹿太太也急了，急忙辩解：“什么同性恋？我又没说同性恋有什么不好。这是哪儿跟哪儿呀？”
	最近一段时间的美国新闻里闹得，好象对同性恋有意见就是犯罪。鹿太太就急了。
	小周干脆利索地指出：“你刚才明明说的‘今天男朋友’什么、什么的，不就是这意思吗！？”
	“谁说你了？”鹿太太高声辩解道：“我是说可能啦、假如啦。我的天呐，又差点儿成了歧视同性恋的嫌疑犯了！我在此声明一下啊，不管什么恋啊，必须得有结婚证！”
	鹿太太不知道他们所在的州还不给同性恋发结婚证。这有点强人所难了。
	小周哼了一声，高声反驳：“你以为你是在中国开旅店呢？这是美国，我们有自由！”
	小周知道男女旅客在美国住店根本不需要出示结婚证。
	“你当然有自由啦，”鹿太太急红了脸，手指着门，也提高了声调：“你可以搬走呀！你是有自由，谁也不栏着你呀！？”
	“行啊！”小周干脆地反击道：“那你把我那 deposit (押金) 和下半个月的 rent (房租) 还给我。我马上就走。谁稀罕住这儿呀！？”
	鹿群夫妇马上就直眼了。他们做了这个生意后才开始真正佩服人家美国那退换请便的商店。这退钱实在是太难了。
	于是，房东两口子败阵归来。鹿群安慰妻子，说：“没关系，这些年轻人跟这儿的 square dance (一种不停地交换舞伴的美国乡村民间舞蹈) 一样，那 partner (伴侣) 换得勤快得很。过一阵子就应该没事儿了。”
	鹿太太只好去通知天天妈和其他房客，说小周这事不好办，因为涉及到了生物本能、隐私、人权、自由等等重大原则问题。她只好劝大家先忍忍，等小周他们的新鲜劲儿过了就应该没事儿了。
	果不其然，没过两天，那个女的就不再来了。当时，她在厕所间洗澡时就听到了外面的那与自己有关的争执。她本计划为了维护自己的声誉和给小周出难题就暂时坚决不来，只是没料到没过几天自己就另有了新欢。
	这把小周打击得接连几天茶不思、饭不想的。人都瘦了、傻了，还整天胡子拉喳的，不洗澡，也不去学校。大家这才发现他还有轻度狐臭。
	小周埋怨了几次鹿群夫妇那天的多事，把自己的女朋友给吓跑了。鹿群夫妇则坚持自己当时只是要求他们不要影响其他人休息，绝对没有干涉他们的私事的意图，也拒绝为那女的抛弃小周负责。
	结果是，小周更低落了。无奈，房东们和几位热心的房客开始轮番去劝慰这位已经开始向极度抑郁发展的小周。
	大家经常背着小周纳闷：就为那样的女人，值吗？老张认为小周真是没出息，为那么个女的就这样。不过小周的不洗澡给大家省水电还是值得鼓励的。
	小武子告知众人：“架不住 cheap and easy (贱) 呀。你们别看那女的不怎么样，可她那疯劲儿在这静水城的华人里可是大有名气呀。人家美国佬这儿是讲究 have fun (图个乐呵)，到她那儿都成了 have (图个) 放荡了。要是赶上八三年那严打，她肯定就给当胡搞的流氓镇压了。”
	大实话想想就分析，人家那不是流氓，只是自然的爱。
	“是 animal (动物)！”小武子回道。旁人都笑了。
	这样的女子虽然名声不佳，但还是很受这里的年轻男性华人垂涎的，因为他们都在入乡随俗地给自己找发泄之处。
	又过了半年，这位整天垂头丧气的小周转学了，因为他在这儿学业已经被荒废了。
	把他送走后，鹿群夫妇感叹，但愿这小周换个地方能重新振作起来，否则他家供他留美的那些钱可就都白花了。
	倍感歉疚的房东夫妇经常打电话问候、鼓励小周。小周终于被感动了。他们成了忘年交。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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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小周，房东们又得着手处理房客老丁的问题了，因为近来投诉老丁的房客是与日俱增。
	老丁是通过小武子的介绍住进来的。开始的时候，老丁说，住进来以后鹿家可以免费用他的卡车。
	鹿群当时想，住这么大的房子，用卡车拉东西的场合还挺多，自己搬家的时候也见过老丁，感觉还好，所以就给小武子面子，没面试就同意了。
	近来，鹿群想去拉些护根 (Mulch，一种腐木肥料) 回来装点一下前院的花坛。可老丁总是推说自己得先忙能挣钱的，和有些情况不吉利而拒绝出车，比如：十三号、十七号、星期五、触犯中国黄历和美国黄历 (Almanac) 上的禁忌。总之，不同文化和宗教里的忌讳可能都被老丁运用了。
	最后，老丁提出个条件，如果鹿群要用他的卡车，就得出汽油钱和清洁费，因为那护根和大粪区别不大，老丁还得用那车帮人运别的东西，把人家的东西搞得有味儿了可不好。
	鹿群被老丁的这个条件镇住了，半晌才缓过劲来，因为是头一次被国人这么得不客气。他看看老丁，问：“当初，你可没提汽油钱和其它的什么 fee (费用) 的问题吧？”
	“那不是不言而喻吗？”老丁笑着劝他，指出：“我这还是比你去租个 truck (卡车) 便宜呀。我还出司机、时间，和搬运的 labor (人力) 呢。”
	“哦，”鹿群挠着头皮说：“合着你说话还有 fine prints (小字) 呐？你可真够美国化了啊。真应了那句：what you get in big prints will be taken away in small prints (大字给你的会被小字拿走)。”
	他是指美国的广告文化里，诱饵均为大字，不客气的条件均为小字的习俗。
	老丁没听懂鹿群的意思，就趁机遛了。鹿群是不住地摇头，觉得这老丁做事真是太绝了。
	没过两天，小武子也被老丁气坏了，因为连他借用那卡车老丁也要收汽油费。于是，大家决定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老丁要帮什么忙都要和他漫天要价，还送给他个外号，孔方丁。
	房东、房客们甚至开始怀疑老丁可能有犹太血统，因为好象历史上曾经有犹太人在河南一带居留过。
	最后，老丁也体会到如果其他人都和自己一样就不像话了。何况好虎抵不住群狼，所以，只好和大家重新开始称兄道弟，不过分地和明显地去计较那些太小的细节了。
	大家领教了老丁的风格后，就宁肯自己麻烦点儿也很少动借用老丁的卡车的心思了。
	老丁的目的达到了，因为附近的华人里只有他有卡车，有了这收钱的规矩，自己不仅能赚些外快，还能清静点，否则还不忙死！所以，他这应该也是无奈之举


贴主:湖瞰原創于2021_07_06 13:41:16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