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代人多少都有点阿尔巴尼亚情结。在闭关锁国的那些日子里，阿尔巴尼亚几乎是唯一和中国交好的欧洲国家（后来才知道，严格意义上说，它属巴尔干地区，和传统定义上的欧洲多少还是有区别的），1971年中国的重入联合国，发起提案的也是按英文字母以阿尔巴尼亚、阿尔及利亚为首，所以又称＂两阿提案＂。而阿尔巴尼亚电影，几乎是在国内文艺一片萧瑟的背景下，中国民众唯一可以亲炙的非东方文艺作品。那时年少，有些电影看得似懂非懂，但多少还是有如紧闭的屋子里窗户被推开一条隙缝，让沉闷的空气略有了些生机与活力。记得那时中共和阿尔巴尼亚劳动党召开全国代表大会，或是双方的国庆日，中阿两国都要互致贺电；电报的抬头或是对方的党中央，或是中国的国务院及阿方的部长会议主席团，然后接下来必是＂亲爱的同志们＂，亲切得让人心悸。也因此，这次我来巴尔干半岛旅游，阿尔巴尼亚的地拉那自然是一偿宿愿的必停之地。
地拉那城市不大，人口不足百万，还不及国内大城市的一个区；市内主要观光景点也大都在步行范围之类，一天就可以轻松逛完。比较让人啼笑皆非的是离市中心斯坎德培广场不远的现代金字塔建筑。这个建筑是前阿尔巴尼亚领袖霍查纪念馆，由他的女儿女婿设计。霍查于1985年去世，纪念馆历时三年峻工并对外开放；但毕竟人算不如天算，紧接着就是东欧巨变，各国共产政权纷纷崩塌，阿尔巴尼亚自然也未能幸免，于是这个花费巨资建造的纪念馆的存在就很有些尴尬了。它后来做过会展中心、电视台总部，科索沃战争期间还是北约军队的指挥中心。曾经有过折除它的建议，毕竟，这座建筑带给人们的，是与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相伴随的屈辱与苦涩，但地拉那人民通过投票还是决定保留了它。国家不富裕，也就由不得那么任性。
只在地拉那待了两天时间，感觉是它的发展明显滞后于其他东欧和巴尔干国家的首都。从大巴公交总站乘市内公共汽车去市中心，令人惊讶地发现买票还需用现金。售票员在乘客间挤来挤去，收款后给乘客一张不足两指宽的车票以为凭证，这种景象在国内至少有三四十年不曾看到了，让人有如遇故人之慨。说到付款方式，地拉那还是显得十分落后，街头巷尾的小商铺不接受信用卡倒罢了，便是国家级的博物馆和出租车也只能是现金支付，让人颇觉不便。
但地拉那人民是从容和友善的。街头的咖啡馆永远是坐满了人，公园的草坪及长椅上人们闲散舒适的晒着太阳，街道上也很少见到行色匆匆的民众。并且这里的英语普及程度比我这次旅行中前此去过的布加勒斯特、索非亚和斯科普里都要高，大街上问路一般都不会失望，有时还会带你走上不短的一段路，让人又想从心底里来上那句＂亲爱的同志们＂。阿尔巴尼亚，这盏当年中国人口里＂欧洲一盏伟大的社会主义明灯＂，尽管后来我们知道它并不亮得那么熣灿，现在更是毋宁说有些暗淡，但毕竟，灯还在继续亮着。
地拉那以斯坎德培广场为中心，这个广场及广场上斯坎德培骑马的雕像曾出现在很多当年风靡中国的阿尔巴尼亚电影中。记得是《地下游击队》，影片的结尾，当年的老游击队员胜利后来到地拉那，乘公交车经过斯坎德培广场。他注视着广场上的雕像，衔了公共汽车票的一角在嘴里，这个镜头惹得当时国内的小年轻纷纷仿效，一段时间里，他们也都如法泡制，就好像半车的乘客才打输了牌，脸上贴纸条以为惩戒呢。其实我这次在地拉那乘车也想一试，权当聊发一回少年狂，但车票的纸质已经不是当年那么纤薄的了，如果那么衔着刻意的痕迹太重，只好作罢，心下不免欠欠然。


贴主:沙喉咙于2024_04_30 10:18:36编辑

贴主:沙喉咙于2024_04_30 20:41:12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