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上次未完的话题，朋友们，咱们接着聊。还是红楼第1自然段：


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假借“通灵”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云云。但书中所记何事何人？自又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实愧则有馀，悔又无益之大无可如何之日也！当此，则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袴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训之德，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人：我之罪固不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虽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绳床，其晨夕风露，阶柳庭花，亦未有妨我之襟怀笔墨者。虽我未学，下笔无文，又何妨用假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悦世之目，破人愁闷，不亦宜乎？”故曰“贾雨村”云云。


朋友们，按照这种进度，我要讲完前80回，恐怕一辈子也讲不完。但是没事，我兴之所至，有空就聊一聊，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来听一听。


我想，很多朋友都听过很多红学专家对《红楼》的讲座，多聊的是些“什么伏线代表了人物的命运”啦、“某句诗词隐喻了什么题外的内容”啦。我可以告诉朋友们，我讲的红楼不是这样的红楼，我对这些兴趣不大，我只会告诉你《红楼》究竟是怎么写出来的。先从一个自然段一个自然段是怎么写出来的，最后再到整本书是怎么写出来的。


《红楼梦》有的自然段水平一般，但只占整本书篇幅的10%左右，而90%水平都很高。高到在这个世界上要再找一个人，写出《红楼梦》里的两三回，都再也找不出这么一个人来，就更别提再找一个人，再写一部红楼梦了。而我对这本书的喜爱程度，导致我有时候一个写的好的自然段，我可以反复咀嚼两三天。咀嚼完了，这个自然段是怎么写出来的，我就懂了。喜欢听的朋友可以听我唠唠。


言归正传，红楼第1自然段交代了一个内容：就是作者由少年时的大富大贵转为了成年后的贫穷凄凉。这是这本书能写出来的一个关键所在！有人形容：“一部《红楼梦》的问世，是整个中华民族的大幸事！”《红楼梦》能够问世的关键，第1点是作者必须要受到过良好的文字教育，不然书里那么多的人情世故、诗词歌赋、遣词造句是写不出来的。但这样的人在大清多如牛毛，这只是必须的一点，但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第2点，就是作者少年时的家境衰落，对作者后来写作时的心境变化，影响之大，才真正造就出了这么一个文学天才。


文学界有一种“发愤说”，指的是一个受到过巨大痛苦的人，才能写出好的作品来，比如写出《红楼梦》的曹雪芹，写出《史记》的司马迁。我也深有认同，这些都是坚忍之辈，曹雪芹由极富跌落到极贫，虽是他个人的不幸，却是中华民族的大幸！


这种话说的未免太残忍了，但在不得不承认有道理的同时，我的心中也对这些人是肃然起敬的。司马迁受了宫刑，作为一个士大夫，他是极为羞耻的，他想死。但为了写书，他苟活着，用他那一条“贱命”坚持到自然死亡，没有自尽。这些人在中华历史上都是英雄，我还很佩服的另一个人物是苏武，虽然不是文人，但是他的英雄事迹，为了一个使命，屈辱十九年，我心中是极为敬佩的。


第1自然段的第二个要点，是这本书的主旨，讲的是一些女子。朋友们，在大清的年代，这个世界是男尊女卑的，有几个写书的人会将女子放在写书的首位？且书中的内容还大肆宣扬“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女子比男子好，比男子尊贵”。有人形容这种思想是“开天辟地”，也毫不为过。这在当时完全是一种全新的写法，超出了人们的想象。


红楼梦第2、3自然段：


列位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来？说起根由虽近荒唐，细按则深有趣味。待在下将此来历注明，方使阅者了然不惑。


原来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娲皇氏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只单单剩了一块未用，便弃在此山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煅炼之后，灵性已通，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


第2自然段的精髓就在于“荒唐”二字，第3自然段则讲了具体怎么个荒唐法。这本书为什么好看，在于这本书是一个悲剧，而“荒唐”就是悲伤的一种表现形式。这块“无材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的顽石其实说的就是作者自己。“无材不堪入选”要么说的是作者不能入仕途，要么是不能通过经商赚到钱财过上富裕的生活，总之是作者因为贫穷遭受了极大的心理折磨。一个从没有过上过富裕生活，一直贫穷到底的人，是理解不了作者这种，从以前的花花公子，万千人宠着的宠儿，到变成了今天连一口饱饭也吃不起的，极端贫困的穷人的痛苦的。


这种痛苦我们可以去想象，作者正是由于自己遭受到的这种痛苦生活，才推己及人，感受到了身边跟他一样同样贫穷的，那些普通老百姓的痛苦。这才是这本书的精髓。请问，我们现在很多人一写起书来，就是些男欢女爱，一拍起电影来，就是些逗乐的喜剧。这些有什么意思？这些人不把自己的人生当回事，只把写书、拍电影当成赚钱的工具，靠这几本书，几个电影赚点生活费，混口饭吃，实在是极大的浪费了自己的才华。


我一直深以为，一个艺术家和一个工匠的区别，在于工匠的绘画也好，雕塑也好，电影也好，都是为了迎合市场，市场要什么，他们就生产什么。而一个艺术家，他的作品追求的首先不是感动别人，而是感动自己，《红楼梦》这本书之所以优秀，是因为作者在写作过程中，十年如一日，一遍遍地不断地感动着他自己，让眼泪一遍遍地流淌下来，最终才在他死后的两百多年里，仍然让一个个的读者也陪着他流泪，被他所感动！


呃，累了，就讲到这里吧。我觉得自己也有点无聊了，讲了这么多，尽是些别人不喜欢听的。不过没事，等我发了几篇后，如果没人看我的这种无聊的文章，我也就不再讲了。继续写我的小说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