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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霜行記 Journey to Northumbria 第一章:矿说 (2)

送交者: 鄂嫃[☆★达痕山人★☆] 于 2024-02-13 5:33 已读 21179 次 2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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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陽混沌融薄雪,登岸躊躇觀戎兵。辰時,池仲佑攜鐘十七與諸友往觀阿摩士莊廠。領游者為本地人柯利 (Curty),入廠即講: “This factory was founded by William George Armstrong in 1847. Actually, you Chinese are among the first to buy ships from here. I remember Chilean might buy one last year. Anyway, how is the development of your shipbuilding factories in China?”  鐘回曰:We do have the Jiangnan Arsenal Bureau and Fujian Mawei Shipyard since the 1860s, but we are still learning from the European techniques.”Well, you come to the right place, we have the best.” 滋鏗驚道: “未想鐘兄竟習通英文。” 對曰: “粗懂皮毛爾。” 觀那制炮煉彈之法,非中國今日可比。鍋爐大約數圍,赤紅鐵水灌流,聽得金剛撞響,見得黑氣彌天,宛回上古煉神器,軒轅鍛劍斬刑天,不妖若生苗邪法,勝似那造房建橋。歷歷在目,羅列待售之炮器,十八噸,二十八噸,三十五噸,模具築成彈子,顆顆大小一致,凹凸相成,炮彈成對,排列齊整若點兵。此等精煉戎器,鮮見於中土。歎今朝謹可仿造購入,若非躬身習藝之老匠,實難自製。觀看正酣,一戴黑帽之人由前而過,撞入鐘十七左肩,竊語道: “前日之事未成,來茅房速議。” 十七大喜,隨他而去,步入之屋前有刻英文 Water Closet。入門則見二人威立其間,乃是一英人一華人,十七皆未曾謀面,有感不妙,正欲離去。引來之人脫帽相攔: “先生,這是為何?吾等奉中堂之命而來,有要事相告。” 鐘見三人未有妄為,便問道: “接頭為何來這多人手,敢問先生是何方人士。” 此人身材頗矮,偏瘦,小腹微突,白麵無須,方額短眉,面如磨盤, 貌似四十餘歲。其抬頭與十七四目相對,眼神交凝,似是故人,而未能辨出,回道:“在下王仁烏,奉中堂之命前來接應。”鐘十七信過,卸下戒備: “未想中堂消息如此靈通。” 即稟報道: “前日失手,未能盡除奸人,更察其同黨甚多,望先生指條明路。” 王仁烏輕撫下頷,眼眯成縫,告之曰: “莫要驚擾,吾等得報,眾奸人於十五日將會於坎密 (Cambois) 煤礦,屆時莫再失手。” 而後取出數枚銀幣,一面刻英主頭像,一面刻十字花盾。十七搖手拒之: “此來英吉利,中堂已與我備足銀兩。” 王仁烏語塞片刻,硬將銀幣塞入其衣內,輕拍其胸曰: “此為英鎊,於此處花銷,比銀錠方便。”  鐘謝之,拜而相別。出門之時,王將疑問道: “不知賢弟可是江南人,面貌甚是眼熟。”  “非也。”  鐘未曾多想而去。外會池仲佑,值與柯利籌畫,見其歸來,問曰: “鐘兄,吾等十五日將訪坎密煤礦,願同去否?艦上各管帶亦會前往,此乃相識之機也。”  鐘滿口答應,而頗感蹊蹺,問曰: “搭火輪車前去否?” “是也?”  後掏出銀幣與觀:“此錢足否?” “綽綽有餘。”

夜歸海琛號,鐘十七尋袁,顧二人,相見,欣喜而迎。袁培福問到: “十七 ,那船下光景何如?池先生樂善好友,攜你遊覽,吾等無幸相隨啊。”  對曰: “確是船堅炮利,大開眼界。” 說罷,由行囊中取出兩袋,拆開獻於二人,言道: “此為英人之食,二位叔伯快些嘗鮮。”  見一袋包金黃炸物,大塊數片,小塊滿目。大者為魚塊,身裹面衣,浸炸而成。小塊為土豆,切為條狀,炸至外酥裡軟。一袋裝褐黃餡餅,外皮厚酥,脆軟掉渣,顧世忠由中掰開,內餡濃稠流出。冒出騰騰熱氣,拿嘴一抿,連肉帶汁,溫喉暖胃,味鹹帶鮮。顧三口吃下一餅,驚奇道: “此等珍饈,十七何處尋得?” 又喚: “老袁,且來品嘗,甚是美味。”  鐘回道: “此菜名炸魚芋條 (Fish and Chips),此餅名為派 (Pie)皆是英人日常所食。”  袁亦是三口吃下一派,又將炸魚芋條一根根下肚,問道: “若每日能食此物,吾等當兵一生也值矣。” 鐘笑曰: “二位叔伯權且享用,此二袋足供兩日之食。次日清晨欲用之,則將其放於籃裡,置於沸水上蒸溫即可。” 袁,顧二人謝過,鐘十七便轉言正事: “吾於十五日將訪問坎密煤礦,事幹重大,勞請二位與我同往。” 袁笑曰: “那吾等便不再客氣,隨你同去開開眼界。” 顧言道:“ 十七帶來此等美味,吾等不去便是不通人情也。” 鐘偏愁曰: “此去或生事端,望二位莫要怪罪。” 袁對曰: “能出甚麼事端,吾等歷經世事,刀尖舐血,還懼那臭土爛泥?” 顧亦言道: “隨你便有好飯食,吾等爛命幾條,若能有好飯,讓吾等挖煤吃煤亦可。” 鐘十七苦笑。

妖風撥曉霧,異雪雷驚人。雖是辰時,天陰不開。雨雖不大,無需撐傘,然吹霧漫腦,滿頭雨水,撐傘則妖風亂襲,吹摺傘臂,支撐不久,甚是惱人。眾人已聚于埃蘇逸外,池仲佑與柯利由東北來會。鐘十七略嗅,柯利渾身酒氣,面赤眼迷離,笑道: “池兄日出飲酒,不合周禮耶。” 滋鏗慌而搖頭,辯道:“我今日未曾飲酒,未曾。” 一旁科利怪哮: “Yes he did, yes he did”  十七捧腹大笑,滋鏗未曾理會,言道: “吾等先訪博物館,此間藏品珍奇甚多,不妨一探。”鐘問曰: “今日不去煤礦乎?” “午後再去,且由我帶兄長見過各位大人。” 近前,一人虎眉豹眼,天庭飽滿,地閣方圓,身大體壯。 “此為鄧大人。”“某系鄧世昌,字正卿,為本艦副管帶。” 一人長臉細眉,垂眼寬唇,體長纖細。 “此為林大人。”“吾系林管帶,你是何人?”  “乃一兵勇爾,鐘十七。”  “哦。”池言道: “凱仕兄莫輕之,此人學問不在我之下。”其未有理睬,此人便是管帶官,林泰曾。鄧世昌展顏舒眉,問道 :“十七系哪方人?” “回管帶,武昌府生人。” “湖廣人,少見,甚是少見。” 說罷鄧,林二人告辭,便領隊走去。又遇袁培英,其一口唾沫啐地,罵道 :“怎又是你個賤卒,屁股養好了?”  鐘十七暗自運氣攢拳,袁培福忙上前開脫: “大人訪游寶地,吾等不敢怠慢偷閒,前來皆為護衛諸位平安。” 袁培英又啐一口而去。

眾人行至漢考克博物館 (Hancock Museum),入門便見奇獸標本有二,一為巨蟹,大有數圍,螯比桌大,腿比劍長。一為海牛,鱉掌象牙,虎尾牛身,人稱為:“海中四不像”。館內多稀草奇獸,玉石寶器。玉石頭展覽數箱,虹光萬色,似入淩霄玉閣。有寶器一箱,六面著畫,上皆刻泰西人先代故事,多頌聖主賢士。又有人骨殘骸之展,枯爾漆之。更觀藏書樓閣,內儲各國名著,竟有《中華字典》,《論語》等,皆以英文條條注詳。觀至煤石,有百種,皆各有展。鐘十七覽礦展而歎曰:“吾雖通經史子集,而對煤礦金石之理無甚瞭解。”池仲佑講道:“煤礦,乃天地之氣所生,石化為玉,孕於地下,得赤帶溫熱,合草木腐料,中蓄陽氣,醞釀而成。挖礦用礦,于歐西已成體系,日用甚廣,專于火輪車等馳器,銷路暢通。”又歎曰:“然所需人工繁重,輕開雖易,若遇險則得不償失。非熟此道之國,難以興辦。”柯利見此展而問道: “I heard that the Qing government refused to explore coal mine in China. Why so? It is beneficial for both the state and people?” 鐘回曰:  “Not really, the situation in China is complex and different from the Briain’s. Thousands of people have to abandon their homeland once the mine needs to be built there. The state also risks more if any accident happens. We cannot rush to achieve a distant goal, we have to democratize first to transform our society and industrialize gradually.”  柯利回道:  “I still don’t understand.” 一旁袁培福插話問道:  “你二人說的是甚麼鳥語,所論何意?”  “論礦爾。”  “吾山東老家隔縣有一礦,洋人欲協爾開之。鄉親皆怨憤。若行之,則務農不得,而又俱官府不發足糧,由此鄉親便要挨餓,更甚則鬧事成寇。”  十七然之: “外國垂涎中國止為圖利,而害則不與之相干,官府因循疲玩,礦務實難辦爾。”  說罷,眾人散開,各自觀覽,而十七獨立于煤展之前,忽爾身旁一語傳來: “朝廷日盛,開礦近期可待。”

鐘十七望之,乃一人獨立十步外展前,身著緊袍黑馬褂,戴黑帽,高八尺。走近,隱約能見金錢鼠尾,細長如弦,其巨目圓腦,滿臉橫肉,刀眉大耳,正值壯年。
鐘論道:“今新興洋務,所辦之事應有急緩,開礦宜精研慢理,急則生亂。”
“朝廷已開源節支,山東之礦,不年便可與洋人一同開採。”
“何為‘開源節支’?西太后修頤和園之費,足以再購兩艘甲艦。”
“太后乃咸豐爺之帝后,先帝爺嫡母,今聖之從母。國家開銷,怎可少欠聖母。”
“若此則莫如不變,官吏剝削,旗人占地,若待人如礦,先者雖一日萬利,終有枯竭,必全盤皆崩。”
“好個礦說,以人喻礦,朝廷聞之生畏噫!”二人無再多言,相背而去,十七又望見,袁,顧二人坐於巨蟹前食餅。

巨輪空中轉,排屋穿黑白。觀畢博物館,眾人乘車往坎密,值天降大雪。眾人至而因事歸,未有久留,獨五人訪礦,池仲佑與柯利稍息於外。感曰: 搭飛橋跨摩天巨輪,掘金玉石而帝國興。鐘,袁,顧三人乘盤梯自礦口墜入而下,方現內景,黑棕相間,入洞,燈明則晝,燈息則不見五指,好似那饕餮肚裡,洪荒之時。未前行幾步,便望見前處閃爍,燈停光聚,領頭之人乃是博物館所遇論者,此時身披黃馬褂,其旁所站之人竟為王仁烏,又驚見斯托街所遇英人巨漢,後有十餘人等,各忙其事,搬桶移箱,牽繩引線。十七察覺不妙,後退數步,正遇逃去,那著黃馬褂之人大喝一聲:“賊人休走!”

喝罷,遂拉彎黑漆梅花弓,一箭射中鐘十七左臂,其失穩坐地。袁,顧二人扶起欲協逃走,被其止住。十七起身怒色: “爾等是何人?設此圈套害我?” 著黃馬褂之人回道: “不妨告你姓名,去陰曹地府好有通報。” “吾乃吉林騎都尉盛福,領大宗伯之命前來取你性命。”  十七聽罷抽刀向其沖去,一旁英人欲動被王仁烏止住。見其沖來,盛福又射一箭向其面門,十七驟然俯身,猛撲突前。盛福側身躲閃,悠然拔刀。十七撲空後借勢再砍,又被其防住。二人而後擺好架勢相鬥。鐘十七之刀起落擺扣,身法左轉右旋,劈紮撩點融為一式,婉轉之間晃留殘影,但見刀走,不見人行。一旁王仁烏驚贊道:“此為荊國刀法,難見,難見矣。 “而盛福大擺大砍,不防不躲,憑身長臂寬,揮斬砍切分招化之,慢中帶快,快中留穩,過招之間未落下風。二刃撞合生星,電花火石,難分勝負。且見盛福招式偏擊鐘十七右路,二人身式落低,而十七左臂被傷,腰身漸而不穩,盛福乘隙一掌拍其左胸,拍得他後飛數步倒地噴血。袁,顧二人硬將十七拉起。袁培福言道: “十七快快離去,吾等在此阻攔。”  顧世忠亦言: “確是,你還年少,莫要在此喪命。” 袁道: “我二人皆是賤命,你是先生,日後登科中舉,能造福一方百姓,吾等也算做件善事。” 顧拍其肩叮囑: “多多讀書,回國之後定要謹言慎行,若得空,勞煩去吾二人祖家一訪。”   說罷二人便拔刀沖向盛福,王示意英人而上。鐘十七悲望二人背影,一瞬而決意,便捂臂向洞外沖去。盛福唇手微抖,輕緩喘氣,再張弓拉箭,射出兩發,皆未中。



一途皆聞洞中慘叫,壯士蒙羞。鐘十七肝腸寸斷,淚聚眸中。終是逃到礦洞之外,慘叫之聲漸滅。池仲佑於洞外小屋歇息,見十七奔來,其大驚:“礦中所遇何事?”未得解釋,十七硬拉其衣袖,強拖行數步
, 言道:“快隨我離去。”其方覺必有事端,與十七狂奔。
“柯利何在?”
“往主樓解手去矣。”


話語方息,忽覺身後紅光一閃,狂風襲來,卷土帶沙,黑黃之物襲臉入口。又一聲驚雷怒劈入地,如日墜海,如月亡啼,山崩地催。


平息之後,二人回首望去,小屋已是樓斷頂殘,煤礦炸為荒墟,黑煙漫天。


贴主:鄂嫃于2024_02_13 6:41:09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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