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旧迎新的岁寒季节，对一般人来说是吃喝喜庆的日子，但对诗人来讲则往往是借景浇愁的场合，比方白居易的《除夜》：


病眼少眠非守岁，
老心多感又临春。
火销灯尽天明后，
便是平头六十人。


诗人到了新年唯一感慨的竟只是自己的病弱与衰老，写得够凄惨的！再看英国人Walter Savage Landor (1775-1864)的一首叫“Mild is the Parting Year”的过年诗：


Mild is the parting year, and sweet 
The odour of the falling spray; 
Life passes on more rudely fleet, 
And balmless is its closing day. 
I wait its close, I court its gloom, 
But mourn that never must there fall 
Or on my breast or on my tomb 
The tear that would have soothed it all.


前四行诗，Landor 用秋去冬来由暖到冷、白天越来越短的岁末天气，暗喻由年轻到老、日子越过越少的人生，读上去几乎是白居易《除夜》的翻版：

逝去的岁月平静温和，
落花的味道依旧甜香。
日子从此更快地飞过，
到尽头变得惨淡凄凉。

但诗的后四句Landor写出了一种跟《除夜》不尽相同的情绪：

我等终日，我待惨淡，
只伤心会没有人为我洒下
或在我胸旁或在我墓前
可将这一切都抚掉的泪花。


他这在写的是啥？知道Landor 的人应熟悉他的那首题为Rose Aylmer的诗：

Ah what avails the sceptred race,       
Ah what the form divine!
What every virtue, every grace! 
Rose Aylmer, all were thine.
Rose Aylmer, whom these wakeful eyes
May weep, but never see,
A night of memories and of sighs
I consecrate to thee.


Rose Aylmer 是Landor的初恋，她18岁随家人从英国移居印度，不料两年后竟病死于海外。噩耗传来，年轻的Landor悲痛欲绝，写出了上面几行英语文学里经典的悼念诗句。Landor后来虽结婚育子，但脾气怪癖的他和妻子不和，两人长年分居。我估计诗人晚年过节，孤苦一人，老心多感，可能又忆起初恋，感叹要是Rose还活着多好，就是自己死了，心上人为他落泪也是莫大的安慰。把这层意思加进来，这首过年诗也是一首冷暖交加的爱情诗。用旧体诗的格式，我把它翻译成如下：


往昔岁月尚温和
落花味道依清香
此后时光更快过
暮年乏味好凄凉
静待人生到尽头
唯叹胸前与坟场
谁人为我泪满流
一扫遗憾与悲伤


要是用更精简的绝句，也可译成：

逢春乍暖落花香
人世匆匆暮岁沧
体弱心衰人已老
唯怨挚爱先我亡

贴主:pilingjushi于2025_01_07 7:53:31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