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作灵感篇: 南京绝恋 (音乐剧的诗剧文本)
1我爱得热烈,也爱得彷徨。我和你的眼神隔着这细细的经纬,其实不过是门轴上的蜘蛛结网,我也不忍将它拂去,即使你喜欢在纤尘不染的空间。我的禁锢里,你渐渐上升,到雾霭之巅,乐章的华彩,有呐喊,也总有婴儿般的啼哭,仿佛回到白鹳衔来的摇篮,那些细致的触觉,不亚于母亲的哺育,在清凉的海底,我们用声纳耳语,结束一次最漫长的交谈。2民国廿六年九月初的拂晓吻别时 已然是板桥霜痕。淞沪会战的硝烟,弥漫了南朝四百八十寺的楼台。危机与早秋异常的凉意,一样地静水深流着,古城的气度,一丝也不曾减损。3喜峰口外,京冀热辽鸡鸣相闻焦土抗战与三光政策拉锯着灰色的条砖与土色的残垣寒鸦结队飞行,向荒村与遗体俯冲臂章上刺绣的番号,留着你指尖的体温明长城下,坚壁清野的意志,逆着1644年李自成入关的方向,一路迤逦到莽莽太行山上猎猎北风中的歌声来自曹魏军的幽灵他们在唱,郭嘉与陈琳在唱“北上太行山,艱哉何巍巍……”与一千七百年前一样月光如流在大刀与冰面间来回投射我军的跋涉,是潜行是静默心灵深处,我在唱,二十九军的每个弟兄在唱十八集团军的每个弟兄在唱,“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4那时太原会战正酣,山西的风光山水,有了崭新的名字---第二战区。娘子关前, 漱玉雷鸣!我们是侧翼的一员,与二十六军共击来犯之敌。十七个昼夜绞杀的间隙,星光飞溅在悬泉瀑布,素笺上的一切变得透明。在懵懂的儿时我们曾有密誓,做袁枚袁机那样知己的兄妹。而今乱世里,你问我是否还能私语“寒夜读书忘却眠,锦衾香尽炉无烟。美人含怒夺灯去,问郎知是几更天。“这是最后的家书。5此刻的电磁场格外静谧作为伏击者和侦听者的我居然幻听出周璇的曲子“心上的人儿有笑的脸庞,他能在黑夜给我光明“。突然在一个波段,用明码播送着妖冶的声音“现在开始播送南京战记,正在苏州休养的松井石根大将拟前往战区参加受降仪式……“德国使馆的微弱电讯则充满了绝望“即使在我们设立的国际区,日军的军纪亦败坏得骇人听闻……“6当我自深渊中醒来,罅沱河水从潺潺到呜咽到幽咽到哽咽……冬季的天狼星泛着异样的凶光。捻着烟卷不敢擦火的老兵,沉沉地说“这是凌汛,罅沱河要结冰了,我们可以渡河了,我们会光复的。“是了,大将军冯异也曾对自己的袍泽王霸说过,这是凌汛,罅沱河要结冰了,我们可以渡河了,我们的主公会光复汉室的。那时节,年轻的主公不过是一介寒儒太学生,但他的名字叫刘秀,史称汉光武帝。天上有二十八宿,云台有二十八将。因为不屈,所以不朽。银河浩淼,瞬息就是千年的更替,依然是,国破山河在。7山西阳泉的夜空里,只有金星变得无比明艳,因为你的爱,你的美,你的死,你的永生。幽冥中,你动人的苏白缥缈在白杨与白杨之间,“自君别后,烽火三月,今我来迟,与君永诀。”九十个日夜,三千华里,阳泉与黄泉,竟是我们阴阳永隔的距离。“我们没有飞将军李广和李靖,强汉与盛唐的寒光,逼视着匈奴,逼视着吐谷浑。我们只有飞将军孙元良,洋场与秦淮的恩客,他抛弃了南京,又醉生梦死了七十年。”8故都的冬天没有光,饱食新肉与腐肉,野狗的瞳孔,映着雪地里的磷火。百人斩卷起的锋刃,诡异如鲜血浇灌的莲瓣莲叶,三十万的新鬼, 忘却了采莲曲,零落为彼岸花。没有了王谢堂前,高门大族,没有了寻常里巷,小家碧玉,民国廿六年隆冬的古都,我们都作了亡国奴。9蒋夫人的日记记录着“剥掉衣裳,在肩上刺了号码,一面让我们的女同胞羞耻,不能逃跑,一面又满足他们的兽欲”溃退的中央军番号,日寇华中派遣军的番号,被侮辱被损害者的烙印,难道不是同一组数字吗?苍天,你以谁为刍狗?!10在黑暗的最深处,文姬夫人悲凉地吟哦:“平土人脆弱,来兵皆胡羌。 猎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斩截无孑遗,尸骸相撑拒。 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长驱西入关,迥路险且阻。 还顾邈冥冥,肝脾为烂腐。所略有万计,不得令屯聚。”“旦则号泣行,夜则悲吟坐。 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彼苍者何辜,乃遭此厄祸。”公元前190年初平元年之乱,长安破碎了;公元755年的安史之乱,长安再度破碎了;公元1126年的靖康之年,汴京沦为地狱的起点;公元1275年的德祐元年,金陵被血洗;公元1645年,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而今,公元1937年,民国廿六年十二月至次年二月,朔风,日寇自黄海东海登陆南下,南京城破,屠城。111275年的临安城外,敌酋伯颜写道:“剑指青山山欲裂,马饮长江江水竭。精兵百万下江南,干戈不染生灵血。”1937年的南京城上,敌酋松井写道:“以剑击石石须裂,饮马长江江水竭。我军十万战袍红,尽是江南儿女血。”谁说崖山之后无中华?葱岭、敦煌、长安、汴梁(洛阳)、金陵(南京)、北京,华夏与草原帝国肉搏的边界,三千年御敌乐章上的琴弦。古都与故城被觊觎着,每一次牧马来去,安魂曲便羁縻在宫室坊巷的废墟。儒者墨者的衣冠,法家的残简,焦尾琴与破阵乐,元亨利贞,浴火重生!12部队在晋中与冀中间转战,戎马倥偬中,过去了两年。诺门罕战役后,我被派遣为东满情报小组的成员。筚路蓝缕的东北抗日武装奉命牵制关东军,苏军要避免在亚洲与欧洲两线同时作战。登上魏武帝挥鞭的碣石,如许河山,唯有那燕鸥是自由的,在海在天。三百年前,饱读诗书的蓟辽督师曾在这里,用他那广府客家人的口音,对士兵们说:“此去,抵御后金鞑虏,管他娘,顶硬上,几大是几大,不辱王师”!他的名字是袁崇焕。此去,我正走向九霄云上,那袁督师的营帐。一样的征途,一样的归宿,此刻,那苍穹之昴保持着神秘,没有说破,我们浴血浴火者三百年命运的轮回。13敌人预备次年扶植汪精卫,演出伪国民政府还都南京的闹剧。于是我有了个公开身份---为汪伪筹谋物资的驻伪满经济代表,一个红顶商人。“慷慨歌燕市,從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汪总裁兆铭,当年刺杀摄政王载沣,口占一绝的革命文艺青年,如今却与德王、肃王、康德皇帝一起,站在了汉奸的跑道上。垂垂老去的载沣却坚决不肯在儿子当傀儡皇帝的伪满做亡国奴。历史啊历史,苍凉中竟有如此诡异的喜感。14满铁与满映的头面人物营造着纸醉金迷,他们都说我是,东亚共荣的标本,追逐着宝冢新一代歌姬的翩翩佳公子,却没有灵魂。共荣?东亚共荣?!从上古到中古,华夏人、匈奴人、扶余人、零丁人、高句丽人、鲜卑人、蒙古人、女真人次第来过,在这里开疆拓土,生生不息。而今,在日寇的铁蹄下,汉族、满族、蒙族、锡伯族、达斡尔、鄂伦春、赫哲、鄂温克、俄罗斯族、回族、朝鲜族被逼迫着,遗忘祖先的历史,沉重地喘息。苦力劳工的尸骨垒成丰满水电站的夯土;在刺刀的威逼下,满汉富农和地主含泪签署地契,把祖辈的良田贱卖给大和族的新移民;朝鲜族的户籍警骑着单车到同族的村落,凭着溥仪的御印,发布慰安妇召集令;蒙古族饥饿的的额蔑格被无情地鞭笞,只因她在日本军马的马粪中淘浣稻壳和谷子,便成了违反战时粮食管理法的经济犯;没有人比三千六百万东北人民更清楚十四年共荣的滋味。15灵魂?我们的电波就是霹雳的诗篇,复仇者们的灵魂。列车在中东路-南满铁路上飞奔,窗子外面是四千里如画的江山:兴安岭蓝天下尽染的层林,查干湖里醉人的朝霞与明月,黑色的马、青色的马流连着科尔沁的海子,雪白的芦花深处,是大雁们安家的地方。在密营深处,戴着绒线帽子,捧着碧桃花的雪姑娘,是你十五岁时俏丽的模样,雪融了,我用口琴向你吹去绵长的忧伤。这是被捕前我们最后的好时光。在关东军宪兵司令部,刑讯持续了六周,除了沉默,他们一无所获。然后他们居然用敬语对我说:“非常地可惜阁下,准备送您去陆军医院休养,请好好地反省,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阁下将前途无量。“在我的卷宗末页写着敌人的判词:“不予公开审理、判决,特别输送”-“此人和他的同伙们生性狡猾,胆大妄为,干了许多损害满洲乃至帝国的坏事” 16(旁白)所谓陆军医院休养所,就是哈尔滨平房区新疆街那片建筑,日军的给水防疫部队,东方的奥斯威辛集中营,731细菌部队。特别输送法案即移送战俘、平民、地下谍报人员等作为日军的人体试验材料。1937年-1945年的八年间,数以千万计的中国人、朝鲜人、苏联人、盟国战俘等被送入东京、哈尔滨、长春、济南、南京、北平、广州、新加坡等十个试验所,抹去了名字,成为一个个只有号码的“原木”,再也没有生还。日军用他们的血肉喂养出鼠疫、炭疽、天花、霍乱等黑色瘟疫,在战区和平民区进行生物战,制造千里无人区---常德、金华、义乌、诺门坎等最为惨烈,且贻害至今。蛇蝎倭寇嗜血深,虫豕脓菌啮此身,吾华骨肉饲毒弹,无人区里薜苈蔓。 17最后那一天,他们送来了一个十八九岁的中国姑娘,她就象一瓣白得透明的花瓣,说着微弱而好听的北平话。“大哥,他们说明天是您与我一起转院。我知道的,没有用的。爹娘给的美好身体全被弄坏了。你也是思想犯吗?”“不,反满抗日分子。你这么年轻,是思想犯?”“我是北平的学生,他们抓了我,说我是思想犯。十个可怜的男子被他们种上了梅毒,被他们逼着侮辱我,然后生下个浑身是脓疱的可怜孩子,啱啱地还哭着就被他们弄走了,我全坏了。”姑娘非常虚弱,惨白的脸上,和煦的光芒,在她深黑色的杏眼里。我吻了吻她的额头,抓住她的手说:“我的妻子和你一样,有这样黎明般的眼睛,就象白桦树与白杨树上那些眼睛。”“她在哪里?”“她在天上等我,你懂的。”“大哥,我们快乐起来吧,想想你们小时候的事,故乡的事,我给你唱所有我能想起来的歌—葡萄仙子什么的。”在通往炼狱去的路上,一个孱弱的天使为我唱了一夜的歌。18哦,解剖,他们在解剖我。我的肉体被零割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象带血的羽毛托举着我的灵魂。我的肉身,化为焚尸炉里的一缕青烟。我的名字,湮没在被特别输送的名单中:赵忠博、王耀宣、沈德龙、张慧忠、朱之盈、王振达、李厚实、朱云岫、朱云彤………你曾倚在我的胸前,说:“我就爱听这里,男子汉的心跳,大海的涛声。”你曾为我背诵心经:“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身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那片琉璃般光滑的海,海底有镇远号的残骸,海面无数血色的浪花与泡沫,每一朵里都住着自甲午战争120年来的冤魂与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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