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呼啸着一路向西。
我靠着窗,望着远去的青山、梯田。初春的风还很是冷的,刮在脸上令人生疼,带有煤灰细尘的空气打在脸上,用手一摸有黑色的粉末颗粒,那是火车头未彻底燃尽的煤灰。
山田远去,思路亦远去,父亲的身影再次出现眼前。
1950年先父在福州台江洋中派出所任第一任
所长时,在工作中破了许多刑事案件,包括一些疑难的无头案件。他在中央警官学校学的专业知识得到一定发挥。但是由于军代表自以为是,外行领导内行,在工作中处处对先父掣肘,横加干涉,搞得不愉快。
为缓和紧张的关系,在一个礼拜天,父亲就决定请军代表到老宅吃饭。结果是引狼入室,常言道:「不怕贼偷,只怕贼惦记」。
父亲请军代表到祖父的老宅吃饭,老宅非常大,大过三坊七巷里的林则徐女婿沈葆桢的宅子,花园假山应有尽有,没想到军代表动了贼心。
因为省公安厅要办一个公安厅医院,想在市中心置办,一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实际上军区总院就在西郊,那里有大片的农田和菜地,不知为什么省厅的医院一定要建在市中心。
这军代表吃完饭后,立刻找机会向省厅领导报告,说是,我父亲的老宅位置地段,很合适建省公安厅医院。这事办成了,他即可立功,又可泄私愤,在我父亲心口上插上一刀,可谓是一箭双雕,心思歹毒。
祖父是清末时由「江山陈」来到福州市中心南门兜这一带做生意,当时做的很成功,顺风顺水。
从南门兜到安泰楼这一带是福州最繁华的商业区,当时福州只有而个繁华商业区,一个是小桥双行路这一带,另一个就是南门兜到安泰楼这一带。
祖父在南门兜安泰这里开了20多家商店。号称陈半街。祖父陈祥琪,他的商号叫《积古斋》,主要经营金银、玉器、古董、药材布匹等生意。
祖父在南门兜这里买了老宅,旁边有一个车玉的工作坊,前面沿街是店面。
他的玉器生意是福建最大的,生意做到台湾、东南亚、香港这一带。
玉器的薄雕是祖父想出来的,工艺作品在台湾很受欢迎,这工艺是学习寿山石的薄意雕刻法的。
当时仅车玉工人就请了二百多个。做工时,由祖父提供伙食,中午是干饭配咸带鱼、青菜。饭放开随便吃。
祖父乐善好施,对工人和邻居都很友善,邻居家饭桌脚不平过来讨几片玉片垫桌脚,他都大方让邻居随意拿。
后来,解放后,这些工人都去福州玉雕厂工作。不知在1960年能否吃饱饭?之后我和这些工人还有一点点交集,这是后话。
祖父去世后,家里的生意就由伯父打理,他厦大毕业。人高马大,一表人材,儒雅可亲,面如美玉。表面上是做生意,实际上在抗战期间,为中国政府的抗日作事。
经常到台湾、上海、香港作生意时,了解日占领军情况。是一名隐蔽战线的战士。
抗战时期,福州第一次沦陷,日机轰炸福州及闽江,当时伯父在闽江上停泊有20多条大帆船满载布匹和药材,全被日机炸毁殆尽。他气得吐血。
抗战胜利后他全家移居香港在半山买了一座别墅。60年代移民到美国檀香山,孩子是医学博士。
我在80年代有兼职做一点玉的生意,有一次去看货的时候,遇到二个人很霸道,占着货不让其他人看。
我问货主,这二人为什麽这样?货主说他们是玉雕厂的退休工人,很内行,这里的人没人敢得罪他们。
我就对这两人说:师傅，你们认识我的祖父《积古斋》的老板陈祥琪吗?这二人抬头看了我一眼,马上放下手中的玉器,一溜烟的跑了。
另一次,星期天在花鸟市场逛时,看到一个年轻人,觉得面善,两个人就聊起来,我说到祖父之前是《积古斋》的人。他说他祖父曾经在《积古斋》当过车玉工。
第二个星期天,两人在花鸟市场又碰面,他突然对我很客气,称我「东家」,让我有点惊心,估计他回家告诉他祖父,他祖父对他谈起我祖父的事后。应该是对工人很好云云。我与祖父从未谋面,从中却无缘无故的得到他人的尊重,我想这应该算是一种无形的遗产。
*
话说军代表向省厅报告后,省厅有关人员就找我父亲谈话,说是组织需要,要买下老宅和工作坊。我父亲当然不同意,这是祖父血汗打拚的财产。
可是在「共产风」的时代,搶走你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况是「买」。当时处在政权交替时期,政治环境是很严峻的,福州每晚槍毙几百的前朝人员。
「江山陈」有一位辛亥革命老人,是中山先生的战友,一位前福建省水上警察厅長,中山先生两次入闽,从马尾港乘轮船到福州倉前山太平巷上岸,都是他一手带水上警察厅的船队保护的(当时水上警察厅比陆上警察装备好很多)。他同时是抗日有功人士,1950年都被抢毙,有谁敢不服。
后来这老宅连工作坊(面积十几亩)就强行,以一万元人民币,极低的价格,卖给省公安厅作医院。就是现在的福州第七医院(包括宿舍)和省妇幼保健院的一部分。
文革中先父被批斗、游街,胸前挂「历史反革命」牌子,被抄家,珠宝、玉器,清花瓶,被抢光。气病交加,于1967年春,年方43岁,撒手人寰。
我就不理解,为什么抗日军人就是反革命?为什麽有人这么恨抗日老兵?所有参加过二战的国家都能善待反法西斯的老兵,就我们不行。
当我拿到第一个月的薪水时,我想到与外公外婆共享,与母亲共享,与父亲共享。但是父亲已经不在了,正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列车奔驰,一路向西,载着一颗冰冷的心,去向远方。
*
金属般的质感,绸缎般的柔滑,寸木寸金,木中之王,木中田黄。牛毛纹和金星是它的特质。
祖父清末时结婚在南洋办了一套印度小叶紫檀的家俬。这是留给我的其中一张椅子。
南洋只是集散地。真正自然林的正宗小叶紫檀只生长在印度的迈索尔邦。因为土壤中的元素不同,其他地方生长的天然木都不如他,更不用说人工种植林了。
要一千年才長大成材。印度早就禁止砍伐,并派兵看守保护。所以现在的都是假的。这次我想办法托运打包带到新加坡,带给我的孩子,好的东西要一脉相承。
祖父清末从这里走出来。这里至今还有他的房产。只是居委会在用,我也从来未回去看过,也不会去讨,用就用吧,反正他们能为乡亲办事就好。
这里出过50多位进士。
中央匾额是民国元老于右任所撰。
两侧《簪缨百世》和《俎豆千秋》国府主席林森所撰。
祠堂内众多楹联匾额等出自名家之手,堪称福州地区近现代名人名家楹联书法艺术大观。
有于右任、陈立夫、林森。
支祠内共有26根方形,16根圆形青石立柱。气势恢宏。
青石柱上阴刻有30幅辛亥革命前辈,民国要员,书法家撰写的楹联,字法精妙,意蕴深厚。与立柱,柱础,柱帽造形相得益彰。
有陈宝琛、萨镇冰、陈绍宽、陈季良、杜锡珪等民国军政要员的墨宝。
书法家陈衍、郑孝胥、欧阳柘等墨宝。
清末帝师陈宝琛和著名海军抗日名将陈季良上将的墨宝。
堪称福州地区近现代名人名家楹联书法艺术之大观。
【江山陈】祭祖。
好！谢谢看贴。祝大家新年快乐！龙年行大运。
贴主:空行菩提于2024_02_10 19:33:23编辑

贴主:空行菩提于2024_02_11 0:50:41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