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古生物界的流量之王毫无疑问是恐龙。恐龙之前的古生物第一明星，如今却很少有人正确地叫出它的名字：美洲乳齿象（Mammut americanum）。


美洲乳齿象

牙齿像乳头的象

最早于18世纪初，人们就在北美发现了美洲乳齿象的化石。起初乳齿象被当成巨人的骸骨，后来在西伯利亚发现了猛犸象，人们又认为它是猛犸象（Mammuthus）的同族，德国生理学家布卢门巴赫（Johann Friedrich Blumenbach）因此将其命名Mammut。
不过也有人注意到两者的不同。猛犸象和现生大象的臼齿相对平坦，有着鞋底子一样的波纹，而乳齿象的臼齿布满了小尖峰，十分狰狞。富兰克林（就是放风筝的那位）甚至猜想，这些可怕的牙齿是用来吃肉的！实际上乳齿象以灌木和乔木为食，这些崎岖的尖峰是用来切断树叶的。而猛犸象和现生大象的牙齿如同搓板，可以研磨更加坚韧的草。


乳齿象的臼齿，布满吓人的“尖刺”


现生大象的臼齿，表面有鞋底子一样的纹路

古生物学的祖师级人物居维叶（Georges Cuvier），根据这一特点为乳齿象起名mastodon，取自古希腊语的“乳头”和“牙齿”，指它牙齿上的凸起像乳头。因为学名已经有Mammut在先了，很可惜mastodon这个更准确的名字无法使用，只能作为英文俗名。

化石明星的崛起

乳齿象的化石第一次装架展出，是在1801年。由美国第一座博物馆的开办人皮尔（Charles Willson Peales）主持，这也是历史上第一次公开的古生物展出。媒体将它宣传为“巨大、凶猛的怪物”、“地上最强生物”， 一时间大众震惊，观者如堵，“猛犸”成为热词（当时人还不知道猛犸和乳齿象的区别）。


乳齿象化石的挖掘现场，皮尔亲自画的

把这场巨象热潮推向白热的另有其人，科赫（Albert C. Koch）在密苏里州的圣路易斯开办了一家博物馆，目的主要是娱乐，但他对古生物学也很有兴趣。从1838年到1840年，科赫在密苏里州三个地点，找到了大量美洲乳齿象的化石，拼成一副骨架进行展出。
科赫不懂动物解剖，而且他很想拥有一件震撼的展品吸引观众。最后他组装出一个超级怪物：高4.5米，长9米多，有48条肋骨（Koch使用了不止一头象的骨头），还为它起了一个更加惊人的名字：Missouri Leviathan，取自《旧约 约伯记》里的怪兽“利维坦”。


科赫的“利维坦”，比乳齿象巨大可怕得多，George Tytler绘制

当时一般认为，利维坦是鲸或者鳄鱼，科赫嗤之以鼻：《约伯记》描述的利维坦刀枪不入，凶狠无比，鲸性情温和，用鱼叉一扎就扎死了，利维坦怎么可能是鲸（《白鲸》的作者麦尔维尔可能有不同的想法）？在他的合（大）理（胆）猜（脑）想（洞）中，利维坦没有长鼻子，生活在水里，平时像河马一样在水中漫步，它的大獠牙可以当船锚用，把自己挂在树根上，免得漂走。
得到这么一件宝贝，科赫索性卖掉了博物馆，在美国和欧洲巡回展出“利维坦”，其间他荒唐的想象多次遭到学者的诟病。1843年底，他把“利维坦”卖给了大英博物馆。另一位古生物大神欧文（Richard Owen）看出，虽然“利维坦”很扯，但这个骨架是罕见的完整乳齿象化石，欧文亲自指挥，将它拆开来重装。如今恢复了乳齿象真身的“利维坦”，就矗立在伦敦自然博物馆。


伦敦自然博物馆的乳齿象

美国最早的怪物猎人

科赫的构想虽然虚妄，但他的一个观点却颇具洞察力。在发掘乳齿象化石时，科赫发现了明显经过人为加工的石器，有石斧，还有石箭镞，跟美洲原住民使用的箭镞很像。他认为这些是史前人类打击巨兽的武器。在Boutbeuse河的一个发掘地点，他还发现了类似灰烬的东西（其实是石灰质的沉积物），科赫想象巨兽与人激战，甚至用上了火攻，场面一定非常壮观。
后来的研究认为，科赫发现的石器和骨头堆在一起只是巧合。但人类和乳齿象，以及更新世北美洲的许多其他巨兽曾经发生过生死搏斗，却是不争的事实。甚至有假说认为，大型动物在北美洲的灭绝，主要的推动力就是人类的猎捕。


美洲乳齿象化石

也许我们不能怪科赫脑洞大。在宇宙飞船和特技电影出现以前，还有什么比巨兽能震撼人的心灵呢？美国作家马修斯（Cornelius Mathews）在1839年写过一篇小说《贝希摩斯：堆土山的人的传奇》（Behemoth, A Legend of the Mound-Builders），想象美洲原住民与乳齿象的斗争。他把乳齿象比作《约伯记》里的另一只巨兽贝希摩斯，力拔千钧，不可阻挡，但人类运用智慧，把山谷的出口堵起来，终于将它活活饿死。马修斯激动地说，乳齿象是美国的象征，把它提升到了民族自豪感的高度。


大象与人类战斗的想象图，John Steeple Davis绘制，不过这头大象不是乳齿象，而是猛犸象

甚至美国的总统都有点“怪兽宅”情结。1804年，杰斐逊总统派遣陆军，向西穿越美国抵达太平洋沿岸，史称刘易斯与克拉克远征（Lewis and Clark expedition）。总统当然有其战略目标，但还有一个私人的任务：请他们找一找，美国还有没有活着的乳齿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