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今夏的第一波热浪，比往年提前了一个月到来。过去一周，包括美国俄勒冈州、华盛顿州和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已有数百人因极端高温死亡。
令人不安的信号早在4月份开始冒头，州长加文·纽森(Gavin Newsom)宣布加州58个县中的41个进入干旱紧急状态。到了五月份，美国干旱监测机构宣布，加州整个州都处于干旱之中，强度均在中等以上，旧金山湾区的部分地区及其以北的一些地方出现了最严重的异常干旱。
在湾区生活了8年的宁一指发现，过去以舒适宜居著称的湾区如今一年比一年干燥，最近这三四年的感受愈发明显。宁一指告诉世界说，今年的冬春季节（雨季）降水不足，五月的时候树叶就已经发黄了，而正常情况下叶子至少能绿到夏天，秋天来临才变黄。
美西12州均已被热浪攻陷。盐湖城一百多年来首次出现100华氏度高温，加州棕榈泉(Palm Springs)气温出现了史上最高的123华氏度。内华达州和亚利桑那州也分别探测到罕见的125和128华氏度。


截至7月1日美西干旱最近情况，颜色越深代表干旱程度越发极端 / U.S. Drought Monitor网站截图

多地的山区和城市温度已经足以引发人们对高温症，电力崩溃和森林火灾的恐惧。截止6月20日，今年加州林业与消防局（CAL FIRE）已统计到3,270次火灾以及16,451英亩的受灾面积，隔壁的亚利桑那州也未能幸免。始于2020年8月的那场创纪录的野火还没有从人们的记忆中走远，专家预测，一个比去年更为活跃的野火季正在到来。

“政府让大家洗澡洗快点”


加州三分之一左右的供水依靠春夏融化的积雪。CBS的一篇报道指出，拉尼娜现象导致赤道太平洋地区在上一个冬季并没有获得足够降雪，就意味着今年夏天的可用水量将大打折扣。内华达山脉今年的积雪面积仅为平均水平的59%。联邦监测系统指出，加州今年4月的降雪量只有正常水平的60%到80%。
不仅如此，原本常见于夏末的“热穹（heat dome）”——一个覆盖面广且持续时间长的高压带，一反常态地在六月上旬笼罩住从大平原到加州海岸的广袤地区。这相当于高层大气中有一顶巨大的盖子，把地表向上输送的热量闷住，推回来，再次烘干地面的水分。至于热穹现象是否是由人类推动的气候变化之一，暂时难下定论。


水库遮阳球示意图 / 网络

由于蒸发骤然加速，融雪带给水库补给有限。目前，加州1500个水库的水位只有平均水平的一半。科罗拉多河支流在未来几个月内流入鲍威尔湖和米德湖的容量也只有平时的40%左右。为了减缓蒸发，洛杉矶还在水库表面上投放了上亿颗黑色塑胶遮阳球（shade ball）,这些球内含水分，外表涂着抗UV材料，作用是阻挡鸟粪，雨水，沙尘的污染，还有阳光照射产生的化学反应影响水质。
6月9日，旧金山海湾地区圣克拉拉县发布新闻通告，近200万居民进入缺水紧急状态，被要求缩减用水量，限制灌溉草坪和填满水池的行为。
同样身在湾区的宁一指尚未接到类似的政府命令，不过“政府建议我们洗澡洗快点。”她也提到，附近的汽车维修点近两年全都取消了免费洗车服务，而中部缺水地区部分居民养护草坪的需求正在美国国内舆论中引起越来越多的讨论。
Vice新闻网报道，鲑鱼洄游到太平洋的必经河道也因干旱断流。奇努克鲑鱼原本会在河流中产卵，幼时游到海洋中。如今，将近1700万孵卵鲑鱼只能搭乘146辆卡车来到100英里以外的旧金山湾等水域接受人工投放。一旦鲑鱼的生命周期无法正常循环，必然危及生物链上游鸟和熊，当然也包括加州价值9亿美元的商业捕捞。

“我家对面，山火在烧”


在热穹的加持下，华盛顿的土壤和掉落树枝中的水分含量仅有10%，华盛顿自然资源部燃料分析师沃恩·科克告诉西雅图新闻站King 5，伴随着热穹向北部和东部移动，易燃物，高温和雷暴天气酝酿着另一层危机——大规模的山火。从1月1日到6月11日，全美已经发生26833起火灾，火灾面积达833479英亩。相比之下，去年同期的20731起火灾共烧毁了658069英亩土地。


宁一指家对面的山去年经历了山火，今年已经早早枯黄 / 世界说

尽管今年的“野火季”还未来临，但5月起就干枯的植被和大风天气已经让宁一指感到不安。去年8月17日，一道闪电引发了数百起小型火灾，其中一些在强风作用下愈演愈烈，每半小时就能点燃约一千英亩，最终演变成波及7个县100多万英亩土地，以至于要创造一个新的分类“巨型火灾（gigafire）”才能定义其灾难规模。在去年8-11月的野火季中，9,917场火灾燃烧了4,397,809英亩，相当于该州面积4%的土地。
去年9月9日，湾区的天空呈现末日般的橙色，数万人被迫撤离。那时也正值新冠疫情封锁期间，宁一指被迫居家办公，山火一路烧到了与她所在小区仅隔一条高速公路的山边，所以长达数周的时间里都不敢开窗，期间还夹杂着为了防止更多起火事件而进行的预防性断电。
或许由于没有这样近地面对火情，同在湾区生活的Yiwen的反应相对乐观，“马克吐温说过，世界上最冷的冬天就是旧金山的夏天。每年八月底九月初山火会集中爆发一次，气温会比平时热一点，只是害怕吸入粉尘和有害物质需要减少户外活动，所以如果不是第一年住在湾区，可能都已经习惯了。”


2020年加州被野火烧毁的土地超过400万英亩 / AFP

加州历史上最具破坏性的10起火灾中，有7起发生在过去5年。除了自然因素，宁一指觉得，人类活动和不断升级的山火有直接的关系。
首先是旺盛的住房需求和扩张中的房地产市场。更多人来到山上盖房子生活，就需要架设更多高压电线，这剧烈增加了风季山火爆发几率。据《萨克拉门托蜜蜂报》(The Sacramento Bee)报道，从2000年开始到2050年，此类高危地区的新建房数量预计达到120万。地理学者斯特拉德（Stephen Strader）发现，1940年美国西部有60万户家庭位于火灾易发地区，今天这一数字约为700万。火灾高风险区住着近10%的加州居民。然而，就算是在灾后，国家发展政策还在鼓励人们在风险高发地原地重建，而不是搬离。
另外，当地居民喜欢野外烧烤，烧烤点还是公共基础设施，加州雨热不同期，高温夏季极为干旱，加上用火不小心，引起火灾也不是小概率事件。
最近，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和非营利智库Next 10调查了加州三个受野火影响的社区:圣罗莎（Santa Rosa）、文图拉（Ventura）和天堂（Paradise），结论是：不合理的重建将导致更多的潜在破坏，以及更高的重建和保险成本。房屋受灾的几率增大，房屋已经投保的居民在防火措施上的投入反而越小，因此仅是2017和2018年的大火就赔掉了保险业25年的利润，保险公司也提高了保费门槛。宁一指告诉世界说，现在在海边或山区，房屋安全保费一路飙高，有些甚至已可以高达每月一千美金以上。
连续数年山火爆发后，加州也开始注意到需要控制城郊地区的发展速度。今年5月，加州参议员公布了提案SB 12，若能通过，这项立法将规范检查标准，禁止火灾高风险地区的某些开发项目。

行动，能否赶上下一次灾难？


根据卫报报道，州长纽森提议在今后四年里投资51亿美元，以应对相应的灾难。加州消防局(Cal Fire)也增加了1400名新的消防员，增派了新的直升机和消防车。加州在2014年通过的《地下水管理法》正进入早期施行阶段，以此监测和保护地下水资源。
在夏季结束之前，该州的基础设施要扛住多少轮热浪的考验仍未可知。在第一次热浪中，加州电网运营商已经提醒居民要自觉缩减用电时间和大功率用电器，以此给电网减负，避免像上一个冬天的德州电网一样被迫轮流停电。


北海上的风车。拜登政府与加州州长达成协议，将在太平洋上建设发电能力可达460亿瓦的海上风力发电场，最终为多达160万户家庭供电 / AP

另外，为了追赶气候变化的负面影响而产生的绿色路径，也并非一帆风顺。
为了在2045年实现零排放生产所有电力的目标，加州从2018年起尝试改造能源系统，从燃气向全面电气化设备过渡。然而，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最新研究成果证明，“绿色畅想”不做则已，一旦要付诸实现，就必须得达到更高的门槛：除非该州的电网被完全转换为太阳能、风能和其他可再生能源，否则电气化非但不能有效减排，反而会增加消费者的用电成本。宁一指也提到，电价逐年攀升的困扰其实已经存在，而变化的气候也在增加日常生活中的用电需求。
作为清洁能源发展的一大桥头堡，加州还承载了拜登和纽森建立海上风力发电场的宏愿。但是，海上风电场的建设过程将影响鸟类和海洋哺乳动物的正常迁徙，同时改变当地的传统渔场环境，“绿色能源”需要计算的生态成本也不仅有碳排放一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