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是韩寒自编自导的第四部电影，第三次进入春节档。
前三部，都取得了不错的票房成绩：2014年《后会无期》，6.28亿；2017年《乘风破浪》，10.46亿；2019年《飞驰人生》，17.28亿。
《四海》这次也不错，强敌环伺，拿下票房第三。
但口碑不尽如人意。凤娱指数大众评分6.9，专业评分5.3，在春节档五部真人片中两项得分都为最低。
有人因为刘浩存戏外的一些争议给低分，也有人因为bad ending给低分，觉得过年看这片子太晦气。
但我想替韩寒鸣不平。
相比过去，韩寒的导演能力明显成长了，他的表达也更“狠”，脱离了小镇乌托邦，呈现出一种残酷。
风格一如既往
韩寒热衷于 小镇叙事 ，喜欢将故事背景设定在一个小镇或小地方。
这种设定，往往和导演的内心眷恋密切相关。像韩寒自己，就从不避讳他“小镇青年”的身份标签，从成名作《三重门》开始，他一直向外输出小镇气息。
《四海》 延续了这个设定 ，将故事设定在北回归线上的南澳岛。
《四海》128分钟，是韩寒电影里时长最长的一部，也是他表达最丰富的一部。
全片被一场摩托远行划分为两个部分，前半段是他擅长的小镇叙事，后部分是他不甚擅长的都市叙事。
整体的故事逻辑，看上去和《雄狮少年》有些像：小镇叙事重在讲小镇青年的快乐成长，都市叙事重在讲小镇青年的失落。
男主阿耀 （刘昊然 饰） 住在南澳岛，以开摩的和表演摩托特技为生。孤独的他，把摩托车当作唯一的朋友。
但他波澜不惊的生活，却在短时间内，意外闯入了很多人。有久别重逢的父亲，有周氏兄妹，也有车队和交警。
这些人的到来，让阿耀经历了亲情、友情、爱情上的跌宕起伏。
他们用行动告诉阿耀—— 摩托车不是朋友，我们才是 。
阿耀暗恋欢颂，并将欢颂的哥哥欢歌视作良师益友。可欢歌的猝然长逝，却给他和欢颂带来了巨大的打击，促使他们到广州谋生。
他们惶惶不安地来到广州这座大都市，遭遇了一些未曾遭遇的冲击与苦难。
剧情由此急转直下，和主人公的人生一样，变得难以掌控。
《四海》不但延续了韩寒的一贯风格，还把这种风格发挥到极致。
韩寒电影里常见的几个标签，在《四海》中都能看到： 小镇青年、公路赛车、幽默金句、拧巴的父爱 等等。
他的电影，总是喜欢拍“男人至死是少年”的追梦旅程，拍飞驰而过的公路故事。
公路 ，是他电影里的重要意象，仿佛指代漫漫人生路； 车辆 ，是他电影里的重要表达载体，好似隐喻自由。
《后会无期》里，主人公离开东极岛，开启自驾之旅。《乘风破浪》里，赛车手阿浪驾驶赛车时穿越回过去，了解了自己的身世和父母的故事。《飞驰人生》里，落魄赛车手张弛，重回赛场，叫板巴音布鲁克的魔鬼赛道。
这次，到了《四海》，韩寒又有了 新的“进阶” ，他把四轮汽车换成了两轮的摩托，向极限运动发起挑战。从海岛码头的特技表演，到蜿蜒山路的极速奔驰，再到繁华都市的凌空飞车，每每出现，都能带来一些新的视觉刺激。
不过，与视觉刺激比起来，叙事上的飘忽不定，还是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观众对影片的理解。
全片没有一条明晰的叙事主线，只是对一些诗意片段、幽默片段重点着墨。
这种表达带来的最直观问题，就是故事捉摸不定，有些拼接感，主题情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以至于，到头来很多观众看不明白，直接给《四海》打了低分。
不过，对我这个很吃韩寒风格的人来说，我就很能get到他在讲什么，以及为什么要这么讲。
失落的人生
韩寒接受媒体采访时明确表示， “《四海》是一个悲喜剧” 。
这意味着，如果观众带着看喜剧的期待去看它，很可能产生严重的心理落差。
私以为，它要讲的故事，比韩寒之前那三部电影都残酷。
电影里，韩寒埋了个伏笔——
几个好友骑摩托穿过隧道，一边骑一边聊自己的愿望。阿耀在旁边打趣，说 “愿望说出口就不灵了” 。
结果，说了愿望的红尘、欢颂和阿耀最后都没能实现他们的愿望。
类似这样的现实表达，在片中还有很多。
阿耀骑摩托带欢颂赶赴广州，路上他们在宾馆走廊住了一夜，尽管拿着房卡，但始终没能走进属于他们的211房间。
这里的 “211” ，被解读为韩寒对高等教育发出的一次调侃，暗示来自小镇的男女主被高等教育拒之门外。
阿耀在南澳骑摩托肆意飞驰，是个自由自在的小镇青年。广州给不了他自由，也容不下他的摩托梦。所以一到广州，他就被 “禁摩” 了。
摩托车在院子里慢慢蒙尘，与《雄狮少年》里束之高阁的狮子头如出一辙。
而阿耀自己，也成了 被观赏的“笼中困兽” ，只能在笼子里表演摩托特技。
阿耀想要重获自由，在更宽敞的地方骑摩托，就只能豁出性命当替身，替明星完成“飞珠江”的高难度挑战。
但所谓的更宽敞的地方，对阿耀来说，其实只是另一个“牢笼”，一个被观赏、被注视，却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牢笼。
于是，在大城市历经种种坎坷后，阿耀最终又回到了南澳。
影片后半段，韩寒将叙事重点放在了阿耀的乡愁上，讲述他和欢颂梦破碎的过程。
阿耀极其看重的“飞珠江”，到头来，只是“做了跟没做一样”。欢颂想在大城市立足，找一份好工作，结果却屡屡碰壁，做回了她最擅长的服务员。
以往，韩寒拍片，总喜欢拍年轻人的义无反顾，告诉他们只要往前走，就一定会有出路。可是这一次，韩寒却狠下心，告诉年轻人，一切有意义的事到最后都会丧失意义。
在故乡时，我们会憧憬远方，想要去大城市打拼一番；来到大城市后，我们又会不断受锤，思念故乡的小确幸和安全感。
鱼与熊掌，终究不可兼得。
看得出，韩寒还是那个韩寒，他擅长的风格与标签都没变。
只不过，这一次他变“狠”了。
他不再执着于编排人生和解、追梦至死的成人童话，而是把血淋淋的现实盘剥开，让观众看到现实的残酷、人生的失落。
在春节档看到这样一部 “丧片” ，观众多多少少会有些闹心，觉得它破坏了过节的心情与兴致。
但不想看，不意味它不存在。
因为人生本就如此，逃也逃不过，躲也躲不掉。
而韩寒作为创作者，能做的只是让它被看见。
不知道韩寒后面拍片，会不会沿 “残酷青春” 这条路继续走下去，但我由衷希望他能将这种风格、这种叙事保持下去。
因为好电影有很多，我可以在别的导演那里看到，但“韩寒制造”只此一家，只能在他这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