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和芬兰之间星罗棋布的大大小小6500个岛屿就是艾伦群岛。这里曾是俄罗斯人最西面的军事阵地。200多年来，艾伦群岛是芬兰自治区，岛民说瑞典语，过与世无争的生活。群岛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拥有全北欧最多的日照时间，冬季也不寒冷。整个芬兰67%的苹果都产自艾伦群岛。我们的向导显然为这个数据感到骄傲，重复了三遍。当然，值得艾伦群岛骄傲的事还很多。时值白夜，这里有世界上最漫长的黄昏、最平静的庆典、最温馨的招待。



Hasvidden
本岛最北端的悬崖

我们在岛上的迷你机场降落后，向导便展现出她渊博的岛屿知识，向我们讲述群岛平淡却多样的故事。从机场穿过本岛市中心抵达最北端的Hasvidden崖大约需要一小时车程。那里是个与世隔绝的僻静地，许多设计师和富商都拥有自己的夏季度假屋；不来度假时，就交给管理商出租给旅行者。数百栋度假木屋或是坐拥悬崖高地，或是面朝波罗的海。围绕它们的是古老的山地和密林，在这儿迷路并非难事。
事实上，Hasvidden的土地可以追溯到冰河时期，这里的岩石被大海冲刷得异常平滑，是特别的灰粉色。建在悬崖峭壁上的度假木屋为了不破坏原有地貌，常常悬空而立，靠几根木桩支撑，我在山林里转悠时看到几栋，总觉得颇为惊险。



散步时遇见Katarina，她是这儿的管理员，熟悉每栋屋子的主人和看不出任何区别的森林小路。
“你该在暴风雨时来看看。”我们顶风爬上一处岩壁时她大声说，“简直棒极了！”
“你有过这样的经历？”我问。
“就一次。”悬崖更高处孤零零地站着一栋木头房子。整栋建筑充满现代感，加之细长的支撑木桩，你很难不把它解释为“线条”。悬崖背后就是波罗的海。我们坐在木屋后的背风地终于舒服地聊起来。“就是去年冬天，整个地区只有我一个人，没人会冬天来度假。傍晚，我就看着雨云从远处积卷而来，天色很快全黑了。我躲在一栋房子里听风声呼啸，整个区域又停了电。你简直会怀疑世界末日要来了。”
“后来呢？”
“有那么个奇怪的时刻，你一方面觉得万分恐惧，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笃笃定定地知道不会有事。然后我就抓着那个念头不放，风雨也就过去了。我打开门，看到波罗的海平静下来，在雨后清爽的空气里，自己好像重获新生一般。随后我找来电工修复电源，一切恢复正常。从那之后我的胆子也变大了，你知道不会有事。”Katarina沉浸在自己的境遇中。“你该看看暴风雨时的Hasvidden。”她重复道，然后起身告别。



Kobba Klintar岛
到瞭望塔去

从本岛Mariehamn港出发，船行10分钟就能抵达Kobba Klintar岛。或许Kobba Klintar小得根本称不上是岛，只是一处大岩石。这里是瑞典人前往艾伦群岛的入口。从前，孤独的水手在瞭望塔中眺望远航船只，日夜守护灯塔。时代变迁，这个古老的行当和瞭望塔都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船只往来，Kobba Klintar只是途中一块孤石。
有一位水手，周游世界后又回到他曾经的瞭望塔，发现这里已是废墟一片，心生悲凉，决定将这里整理为小型博物馆。顺理成章地，老水手再次成了孤岛主人。他将积灰的船员手册整理归类、生活器物恢复原样，仿佛水手方才离开，不久便会回来。现在前往瞭望塔，那种老去的孤独生活就赤裸裸地展现在面前。老人的朋友在瞭望塔边搭起木屋，存些酒、咖啡和冷食说实在的，北欧人之所以清新得惹人喜爱，就是因为他们全然不知自己清新的本质。
他们又一起在岛上搭起一个白色三角形建筑，在黑灰色岩壁上格外醒目。“你看，”老人带我走进内部，“三角形的至高顶点，在你抬头仰望时能带给你神圣之感。我们水手总是特别迷信，认为平安返航都有赖神的庇护。”他说仲夏时节这里还可以举办小型音乐会。



坐船离开时，老船夫又说起一个悲伤的故事：“Kobba Klintar距离本岛虽然很近，但是暗礁很多。很久以前的一个圣诞节，瞭望塔上的水手值完最后一班回家过节去了，夜里就有船只在这里触礁沉没。我们一直不敢多想落水的三位水手在漆黑冰冷的海水里的绝望。但这并不是最悲伤的部分。”他缓缓绕过一块礁石接着说，“凭着良好水性，他们游到了岸边，但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见，四下摸索半天也没找到寄身之所，只能穿着冰似的衣服苦等天亮。冬季的夜晚那么长，这是另一种绝望。这样的情绪或许也不足以摧毁一个坚强的水手，但到了早晨，他们看见一栋木屋就在距离自己300米的地方，那里还有可以取火的木材。”
“最后他们得救了吗？”
“是的，他们在那场事故中活了下来。但不久后，其中一个死于酒后斗殴，另一个自杀了，第三个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他们也许以为上帝放弃了自己，最终也许是他们放弃了上帝。”
我回头望着岛上的瞭望塔和白色三角越来越小，想起科恩的歌来：
耶稣曾是个水手，
他在水波上行走。
他曾久久凝望，
站在他那孤独的木塔上。
有一天他终于明白，
只有溺水的人才能见到他。
他说所有的人都会成为水手，
直到大海给他们自由。



Silverskär岛
只有一户人家

这是群岛北部的一座岛屿，岛主分外愿意接待客人，包下整座岛也并非不可能。他早就准备好吃住方案了。
我和同行六位旅伴跟在岛主背后穿过森林，爬过山坡，直到波罗的海再一次出现在面前。随后，我们顺着裸露的岩石沿海边踏浪漫步。岛主认得这里的所有岩石，知道它们的故事。说到激动时就情不自禁讲起瑞典语。我们似乎也没什么听不懂，跟着兴奋、点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不知望向何处。过了很久才有同伴突然回过神来，隔着数块海岩叫：“喂，你们到底知道他在说什么吗？”我身边的Kari回敬：“早就迷失了，可这样才更迷人，不是吗，我的朋友！”然后他向波罗的海远方指去，“你们看，那里有现代社会。”事实上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海浪拍击着岩壁。时值晚上9点，天色依然是午后时分的样子，大伙继续往前走。
“这才是真正的黄昏，”Marina轻声道。她的话音随浪声一同落入波罗的海。太阳迟迟不落。
临近午夜，岛主送我们归航。船在海面飞驰，他一言不发，像是恪守与大海的某个誓言。海风吹去刚登船时的兴致，大风底下，大伙望着将落未落的太阳。这是世界上最漫长的黄昏。某个旅伴突然喊：“看，月亮与太阳隔海相望！”他的声音在呼呼的风中变得扭曲，所有人回过神看到紧贴海面的明月。那天是个满月，你仿佛能感觉到太阳正穿透我们向月亮传递光和热。
抵达Hasvidden码头时已是午夜。太阳在这时沉入大海，天色依然明亮，余晖满布天际。岛主迎着最后的光芒返航，他到家的时候，也许正能赶上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