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５年过去，我们这代人，不该忘了那个矮子。左为1973年春，右为77年夏。



高考：七三年四月三日及七七年八月四日和十月廿二日


 
马客
 
2002年4月29日
 
（一）
 
QG兄说话有对有错。
 
他说：“教育的复兴（包括１９７４－１９７５年的小阳春和１９７７以后的大春天），归功于老邓是公正的。这段历史较清楚，不应有太大争议。再说当时百废待兴，国事千头万绪，华大概不会有如此的战略眼光－－把教育置于首要。 ”
 
先说错的地方。
 
１９７３年恢复高校招生时的文化考查，是总理的功劳。我是过来之人，对这段历史特清楚。
 
１９７３年４月３日，国务院批转国务院科教组“关于高等学校１９７３年度招生工作的意见”，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重视文化考查，了解推荐对象掌握基础知识的状况和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保证入学学生有相当于初中毕业以上的实际文化水平”。
 
两个月后，我们场收到了文件，我的日记：
 
“７３．６．２，星期六，阴。今天场（部）收到了７３年高校招生文件。今晚１９：１０开始进入紧急状况。在今后的一个月（内）要复习学习完毕这次高考的数（学），物理，化学，政治，语文，历史。制定新的作息表：５：００起床。１０：３０睡觉。”
 
７３年夏天的那场超前激动，是总理引起了。后来知道，在７２年年底，总理还说了这样浪漫的话：“对社会科学理论和自然科学理论有发展前途的，中学毕业后，不需要专门劳动两年，可以边学习，边劳动。”
 
总之７３年给知青带来希望的小阳春，与矮子无关，用老S的话“老邓还没出来呢。” 矮子是７３年春天才被解放，那年年底，才被老毛正式重用，在政治局会议上给作了介绍：“现在，请来了一个军师，叫邓小平……。”
 
从７４到７５年压根就没有什么小阳春，有的是教育革命，有的是上管改，那时厕所总是被抢着打扫的干干净净，没有阿姨们什么事。食堂边的泔角缸里总是清水咣荡啥也没有，现在回想真有点对不起上海县来食堂收泔脚的社员。班里６０个学生，３２个党员，２７个团员，唯一的群众是边疆来的Q大个，他是老高中的，过了退团的年龄。那时班上县团级的干部不是一个两个，至于大队公社级的，你真得用两只手来数。老师们识相的很，看到我们总是一脸灿烂的笑。即使是这样，还有不少没能逃脱被“管”被“改”的，比如附属医院内科的ZBD老师，在查房时，傻乎乎地逼着实习生们汇报病例，结果在揭批“复辟回潮”会上差点没挨巴掌。
 
我总说我的运气不错，８１年在清查那些曾经与老师过不去的工农兵学员时，我研究生毕了业，又被评上了优秀青年教师。记者采访，大概的意思是：在那些“白色恐怖”的教育革命岁月，我是怎样又红又专洁身自好的？我是实话实说，我是“革命”资格太浅，成不了教育革命的主力军先锋队。要是我也被马天水徐景贤点中，我很难保证自己不成为张铁生第二：）
 
“塞翁失马，焉之非福”，“得让人处且让人”，这都是有一定道理的。
 
（二）
 
QG对的地方是：７７年高考招生，归功与邓小平，与华主席无关。
 
１９７７年８月４日，教育部向国务院送了“关于１９７７年招生工作的意见”。其中的原则仍然是“自愿报名，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学校复审”。文化考查“采取口试、笔试等多种形式进行，提倡开卷考试，独立完成。并不要根据一次考试决定弃取”。这就是华主席华国锋的路子。
 
好在有个邓小平。
 
１９７７年７月的十届三中全会恢复了邓小平的一切职务。
 
有道是：矮子矮，十个矮子九个“拐”。这矮子，不去总参、不去国务院，“拐”了一个弯，自告奋勇地来管教育管科研。就在教育部送出“关于１９７７年招生工作的意见”的当天，矮子在北京饭店召开了科学和教育工作座谈会。
 
在这个座谈会上矮子的讲话也是具有划历史意义的。
 
他说：“招生是保证大学质量的第一关，它的作用好象工厂原材料的检验一样，不合格的原材料就不可能生产出合格的产品，当前新生质量没有保证，其原因之一是中小学的质量不高，二是招生制度有问题。主要矛盾还是招生制度。不是没有合格的人才可以招收，而是现行制度招不到合格的人才。”
 
说着说着，矮子的锋芒直指“关于１９７７年招生工作的意见”，他扳起了手指，历数其弊病：“第一，埋没了人才，大批热爱科学、有培养前途的青年选不上来，而某些不想读书、文化程度不高的人却占据了招生名额。第二，从阶级路线上看，现行招生制度卡了工农子弟上大学。群众里流传着，１７年上大学靠分，现在上大学靠权。所以有了第三，坏了社会风气，而且越演越烈。据我所知，今年的招生还没开始，已经有人在请客送礼走后门了。如果制度不改革，走后门的不正之风就煞不住。第四，严重影响了中小学生和教师们的教和学的积极性，现在甚至小学生都知道，今后上大学不需要学文化，只要有个好爸爸……。”
 
邓小平是邓小平，他不是那种说说而已的，他问在座的，“今年是不是来不及改了？”
 
众答：“来得及，最多晚一些。”
 
邓小平接着话头，“既然大家要求，那就改过来！”他指着教育部负责人刘西尧发话，“报告送出去了没有？”
 
刘答：“今天上午刚送出去。”
 
邓小平：“那就追回来！”
 
许多在会的都没能忘记那一刻邓小平坚定的四川口音：“今年就要下决心恢复从高中毕业生中直接招考学生，不要再搞群众推荐。从高中直接招生，我看是早出人才，早出成果的一个好办法……。”
 
邓小平没能把话说完，因为他不需要多说了，会场爆发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那是一个里程碑。
 
从那天之后，“群众推荐，领导批准，有成份论，不唯成份论”终于成了历史名词。
 
（三）
 
１９７７年１０月５日，政治局谈论了招生工作的文件。
 
１９７７年１０月１２日，国务院批转了“关于１９７７年招生工作的意见”。文件规定：“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和应届毕业生，符合条件均可报考。考生要具有高中毕业或与之相当的文化水平。恢复统一考试，录取原则是德智体全面衡量，择忧录取。”
 
等着矮子这个决定的、在十一年之无学可上的、符合条件的青年有三千万之多！
 
那年高考竞争的残酷性在共和国的历史上是空前绝后的。
 
据北京市的资料：
 
１９９４年的报考人数为２．６万，录取２．３万，录取率为８８％。
 
文革前每年报考人数为２－３万，录取６－７千，录取率在２５％左右。
 
１９７７年，在北京的报考人数有１５万８千之多，录取９千人，录取率只有５．６％。
 
JR、WX、XY、WP……，是那年春天走进了北大清华人大。。。。是为当之无愧的幸运者兼佼佼者。
 
1977年10月22日。矮子“开叫”“首攻”后接着“将吃”，这天中央台播报了国务院批转教育部《关于高等学校招收研究生的意见》。第二年5月5日星期五，全国63500名考生进入了考场。秋期开学时，我和10708名共和国第一批公开招考的硕士研究生同学步入了校园。
 
２５年过去，我们这代人，不该忘了那个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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