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这个无雪的德意志之冬最寒冷的不是奥密克戎笼罩欧洲，是天然气与电费取暖费还有牛肉等暴涨背后更大的担心，俄罗斯与乌克兰会不会在素有“欧洲粮仓”之称的乌克兰擦枪走火，犹如奥匈帝国皇储费迪南大公夫妇遇刺身亡的萨拉热窝事件引发一战那样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这种担心才是身居欧洲的我们彻骨寒的。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今天我们很有必要来复习下生于奥匈帝国时代乌克兰的，二战战后最伟大德语诗人保罗策兰借书写乌克兰雪冬叩问人类共同命运“我们往何处去”的名篇。
乌克兰之雪聆听涅槃 -保罗·策兰的《冬》

Winter（冬）Es fällt nun, Mutter

作者：保罗·策兰

翻译：楼主

Es fällt nun, Mutter, Schnee in der Ukraine: 

雪正在下，妈妈，乌克兰之雪：

Des Heilands Kranz aus tausend Koernchen Kummer. 

救世主的花环缀满悲伤如恒河沙数

Von meinen Tränen hier erreicht dich keine. 

我在这里的泪水一滴也没有迢递给您

Von frühern Winken nur ein stolzer stummer...  

传承自往昔的只有高傲的沉静  

Wir sterben schon: was schlaefst du nicht, Baracke?    

我们已经在赴死：哪处是您不能酣睡的地方，那兵营？  

Auch dieser Wind geht um wie ein Verscheuchter...  

这风声四下流转，正如一种惊恐的传播


 Sind sie es denn, die frieren in der Schlacke -   

是否它们要在那炉渣中也冻成冰-- 

 die Herzen Fahnen und die Arme Leuchter? 

 那些人心中的旗帜，那些烛台的支柱？    
 
  Ich blieb derselbe in den Finsternissen:   

我依然如故，身在在不变的幽暗处： 

  erloest das Linde und entbloesst das Scharfe?   

那菩提树能否被点亮，那股锐气能否被释放？  

 Von meinen Sternen nur wehn noch zerrissendie    
Saiten einer überlauten Harfe...     

我的星群里依然唯有痛苦得以崩断   

那架声音刺耳的竖琴上的一些琴弦   

Dran haengt zuweilen eine Rosenstunde.   

当此际，琴弦上玫瑰绽放 

  Verloeschend. Eine. Immer eine...

再一点点地枯萎，总是这样   


Was war es, Mutter: Wachstum oder Wunde -  

它意味着什么，妈妈：成长还是创伤- -

versank ich mit im Schneewehn der Ukraine?   

抑或是我会沉沦，沉沦于，乌克兰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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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下解读）
Winter（冬）Es fällt nun, Mutter

作者：保罗·策兰

翻译：楼主

Es fällt nun, Mutter, Schnee in der Ukraine: 

雪正在下，妈妈，乌克兰之雪：


（译者注：这里我不翻译成“乌克兰下雪了”，而翻成“乌克兰的雪”-----下雪，本来是乌克兰司空见惯的冬季自然现象，但去掉“了”，可以凸显诗人心中此刻对乌克兰之雪，有超越经验，非比寻常的观感，可以衬托出诗人那种不把任何事物视为当然的常态，习惯成自然的劲头，一种质疑精神，是一切诗与哲学走向优异的必需元素；

哲学家寻找的是“普适性”规则或者规律，经过否定之否定走向同质化的诠释，而，诗人与诗歌，我认为，最应该避免的，就是呈现同质化、原子化的个体，标准化的答案---歌德说理论是灰色的，我想因为其趋同的、无机物化的底色，生命之树长青，我想是因为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叶子一般的有机物属性，带来了永不枯竭的新鲜与美感。哲学的本质、哲学的道是求同的，包容只是哲学的方法论、哲学的术，幸好有了诗歌以及诗歌衍生出的戏剧与哲学互补---诗歌的本质是求异的，复原被历史的洪流以及宏大规律简化掉的多姿多彩。

当然，如果你问我，在我眼里，诗歌与哲学的追求有什么共同点呢？我认为是，要与先入为主或者经验主义，永远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懂得警惕先验就是警惕同质化的前提；但，作为人，我们也不可能抛弃经验或者先验，总之，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吧。

乌克兰的雪，还有妈妈，绝不只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乌克兰是史上两排犹主义大国前苏联与德国拉锯战的地方-----基辅北部娘子谷Babi Yar，二战期间，乌克兰的乌奸与纳粹合作，制造了骇人听闻的集体大屠杀惨案，1941---1942年在这里屠杀了十万犹太人、亲苏的乌克兰人与波兰后裔；

当时秋冬季节，乌克兰下的是黑灰色的雪-----遇难者尸体在万人坑里被焚烧扬起了漫天的骨灰浓烟；屠杀地Babi Yar在当地方言里直译就是母性的峡谷）

Des Heilands Kranz aus tausend Koernchen Kummer. 

救世主的花环缀满悲伤如恒河沙数

（译者注：这是触景生情，基督教社会里，除了东正教外，每年十一月开始，家家户户就会准备门上迎接冬天与圣诞节的花环，通常主体是槲寄生与松柏类；千万颗沙子一般的悲伤---我用了一个高度概括的成语“恒河沙数”，意思没有变，但文采好多了！）

Von meinen Tränen hier erreicht dich keine. 

我在这里的泪水一滴也没有迢递给您

Von frühern Winken nur ein stolzer stummer...  传承自往昔的只有高傲的沉静  Wir sterben schon: was schlaefst du nicht, Baracke?    我们已经在赴死：哪处是您不能酣睡的地方，那兵营？  

（译者注：我以前单独写过，策兰眼里时间之箭指向的远方只代表着从生到死，成住坏空的方向，活着就是奔赴死亡的旅程，话糙理不糙，你我他都一样。 
 纳粹在把犹太人从隔离区通过死亡列车送到灭绝营之前，有时候会先把妇孺与男子分开，妇孺或者犹太名流知识分子会被暂时拘禁在兵营改成的集中营，以营造假象，诗人父母就先被送往这样的地方---例如笔者曾经去参观过的，距离汉诺威不远的，下萨克森州的贝尔森集中营就是一座兵营改成的劳动营，但不是灭绝营，而这幅二战著名照片就出自那里-------一个衣着整洁的德国小男孩兴高采烈地走过路边一片遇难者的遗体，见怪不怪，视而不见）




Auch dieser Wind geht um wie ein Verscheuchter...  这风声四下流转，正如一种惊恐的传播  

（译者注：我尽力使得译文能够与原文一样，隔行叶韵）

  Sind sie es denn, die frieren in der Schlacke -   是否它们要在那炉渣中也冻成冰--  die Herzen Fahnen und die Arme Leuchter?  那些人心中的旗帜，那些烛台的支柱？    

（译者注：那些，显然是指出纳粹的一方，但很多译本没有坐实这点；炉渣是与火相关的，本来与冰雪是矛盾的，但这里还有骨灰的意思）

  Ich blieb derselbe in den Finsternissen:   我依然如故，身在在不变的幽暗处： 
 erloest das Linde und entbloesst das Scharfe?   那菩提树能否被点亮，那股锐气能否被释放？ 

（译者注：  佛教、婆罗门教的溯源来自欧洲先民古代印欧部族的梨俱吠陀信仰，菩提树成为智慧与灵气的象征，不仅早于佛教进入中土，而且早于三大宗教，这里就是跟六祖慧能竞争的师兄神秀和尚说的:“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教惹尘埃.”意境，表达了作者期待走出心中痛苦与晦暗的向往---我们一定不要忘记，策兰是一位阅读面极其广大，知识渊博的诗人、跨界学者；这也是我这个译本自己最傲娇的优点，否则我如何当得起他的千古知己之一呢？！）  

Von meinen Sternen nur wehn noch zerrissendie  
 Saiten einer überlauten Harfe...    
我的星群里依然唯有痛苦得以崩断  
那架声音刺耳的竖琴上的一些琴弦  

（译者注：策兰的生日是11月23日，是天蝎座之后射手座的第一个生日；这里他用星相学，自比射手座即半人马座的弓箭手，比邻着的天琴座好似一把竖琴，象征另外一个神经紧张、濒临痛苦崩溃边缘的自我或者令他痛苦的人和事） 

 Dran haengt zuweilen eine Rosenstunde.   当此际，琴弦上玫瑰绽放 

 （译者注：Rosenstunde在德语里不是词组，即北岛老师等所谓“时光的玫瑰”或者“时间的玫瑰”，是专有名词，指玫瑰绽放的时候，玫瑰花期，也引申为玫瑰重生与涅槃时刻，这样跟前面的菩提树等意象也贯通、呼应了）

  Verloeschend. Eine. Immer eine...再一点点地枯萎，总是这样  
Was war es, Mutter: Wachstum oder Wunde -  它意味着什么，妈妈：成长还是创伤- -versank ich mit im Schneewehn der Ukraine?   抑或是我会沉沦，沉沦于，乌克兰之雪？  

新冠疫情下，总体上宁静平安，一枝独秀的中国积雪的乡村清晨


贴主:大秦帝国111于2022_01_04 14:07:18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