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区N号房”：恐惧来自日常
Original 白放放 三联生活周刊
“韩国N号房”令“网络性犯罪”这一概念得到传播，也让人们注意到性剥削这一现象。但在现实层面，当我们把这一标签移植到其它事件中时，我们在模糊的事实基础上讨论的，也许其实是女性日常积累的恐惧、愤怒与委屈。
文 | 白放放
3月中旬，一个被称为“湾区N号房”参与者的名单在网络上疯传。按照传播者的定义，“湾区N号房”是指一个名为“湾区友好群”的telegram群聊，群里有近500个硅谷大厂的华人男性程序员。每天有大约50人在群中活跃，看起来多数是男性，他们在群里交换一些性相关话题，很多被他们谈论的女性对此毫不知情。
湾区华人圈是个熟人网络，Kiss从朋友口中得知这样一个群的存在。根据朋友的描述，今年1月的一天，洛杉矶早上10点，D先生在群里发了一张图片，是Kiss小姐的推特截图，接着他问：“有人玩过么？”有人回复：“感觉难撩”，“可以把她当一个NPC”。（NPC是non-player character的缩写，指的是游戏中不受真人玩家操纵的游戏角色）。电影《记得我》剧照telegram群只需要链接就可以进入，得知自己成为群里的“谈资”之一后，Kiss很容易便进了群，并跟群里的一些成员展开了一场骂战。最终，骂战以D先生退出群聊而结束。此前，根据早先进群的朋友描述，群里经常丢出各类女性的照片，有的来自偷拍，有的搬运自网红博主，有的则是身边女性的私密照。照片下面总是跟着有性含义的句子，附和者众多。Kiss的网友小曼跟着Kiss进入群中，她发现，起码在Kiss吵过后，群里讨论性服务、一夜情的内容少了许多。Kiss和小曼都以为，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但实际情况却并非她们所想。1月份“湾区友好群”的骂战过后，开始有几条陌生人私信涌入Kiss的推特账号，看起来有人对之前的骂战耿耿于怀，声称要告Kiss，“吃了官司会影响你的绿卡。”Kiss也收到来自朋友的提醒：“他们正在找你呢？”他们是谁？有几个人？Kiss并不知道。从这时候开始，Kiss出现了睡眠障碍。Kiss在推特上的确属于发言比较大胆的那一类型，她常常在推特上发表关于性、性幻想和女性身体相关的表达，也会分享她读过的女性主义理论书籍和对女性主义的思考。在她看来，这属于女性权利的一部分，正如她引用的意大利作家埃莱娜·费兰特说过的那样：“女性的性自由和性表达是女性权利的一部分。”电视剧《我的天才女友》剧照在她的关注者Elsa看来， kiss的言论是在可接受范围内的。“她不是以色情为目的的，只是话题有关性和身体，跟那些直接发自己露骨的照片以及约炮性质的博主还是有区别的。”但公开发表性话题的边界有时候的确显得模糊，比如Elsa在谈到Kiss的发推内容可接受时，也会提到，“除去几条涉及具体性行为的推特”。Kiss的发言以前就为她带来过一些麻烦，她曾在推特上说，一些陌生男子常常会发色情图片骚扰她。陷入群聊纠纷后，她的推特内容成为Telegram里男性群成员们讨论的焦点。正是在双方的拉锯中，Kiss在推特上转发曝光了其中一位群成员的个人信息。那名男性成员曾表示，要起诉Kiss，Kiss为此咨询了律师。最终双方也并没有真正走上法庭。二月份时，Kiss的领英账号收到一个陌生男性的私信，领英是实名制注册，这说明有人试图通过领英来搜索Kiss的真实信息。但即便如此，这件事仍然只是一场推特中文圈的小范围事件。到了三月份，Kiss的推特被搬运到国内的社交媒体，更多的围观者潜入“湾区友好群”中，扒出所有群成员的ID、电话，并公开在了网上。电视剧《德鲁纳酒店》剧照以“湾区N号房”的名义，这份名单在豆瓣上迅速传播开来。名单引发了不少争议，因为群中用户没有保存聊天记录，很难确定，究竟哪些人传播过私密照片，而活跃分子则大都匿名，很难查到真实信息。事件发酵后，有被曝的成员写下长文声称，自己不但不是群里的活跃者，甚至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从Telegram的入群机制来说，这种情形的确是有存在可能的。正是以豆瓣为中间节点，这个小圈子里的冲突事件，以“湾区N号房”的标签，在国内媒体上引发了大量讨论牟，其中“熟人网络”“精英华人男性”，这样的标签精准击中了很多网友。在讨论中，中心事实变得越来越模糊。话题里，很多人代入了自己的经历，比如在梳理“湾区N号房”时间时，我采访到一位在美国读书的女孩小熊。小熊在纽约读书，今年1月份，她跟前男友分手，搬离前男友公寓时，男友不停打来电话，骂她、吼她，要求她回去。令小熊毛骨悚然的是，吼叫中他突然喊出一句：“你以为洗手间就没有摄像头吗？”
电影《82年的金智英》剧照
小熊惊恐地立刻拨通了洛杉矶警方的电话，但警察无奈地告诉小熊，他们只能警告对方，偷装摄像头并传播里面的照片是违法的，但警察无权事先进屋翻找查看，房子里是不是真的有摄像头。警察还是警告了小熊的前男友。此后，对方停止了对小熊的电话骚扰。但小熊对于潜在危险的恐惧却没有因此消除。那之后的两个月，她没出过门，按她的话来说，“接近社会性死亡”。后来，小熊回看跟前男友交往的过程，矛盾从一开始就显现出来了。当时她刚跟前男友确立关系，前男友立刻发了朋友圈。这种昭告并未征得小熊的同意，甚至让她模糊地感到不舒服，但男友暗示她这是正常的，因为男生中间有一种奇妙的关系，既是好哥们，又要互相竞争，竞争事项中，有没有女朋友也算在内。小熊的前男友是一名华人程序员，和湾区大多数的程序员一样，他从国内一所名校本科毕业，去美国读了硕士，随后留在湾区成了一名程序员。尽管经过高等教育，但传统家庭教育给他们的烙印仍旧难以去除。小熊以前跟前男友规划未来时，前男友坚持要他们结婚以后一起回到东北。他还告诉小熊，他妈妈脾气不好，要小熊多包容一点。小熊感到不满，“凭什么我凡事都要迁就着他和他的家庭？”电视剧《我的天才女友》剧照湾区还有个现象是，华人男多女少，这就造成了两性婚恋的不对等。小熊告诉我，湾区流传着一个词叫做“搬运”，指的就是男性回国相亲，找个女朋友，让女朋友过来读书，或者干脆结了婚把太太带过来。除了回国搬运，他们还有去纽约搬运，去西雅图搬运，“被搬运”来的女性没有本地学历和专业背景的话，很难找工作，最后她们不得不成为一个家庭主妇。
“在圈子里，女性是没有自己的面貌的，她对自己的身份认知可能就是程序员的家属。”小熊说。华人程序员们经常组织聚会、活动，他们聊起女生来，从来不会以她本人的名字称呼，只会提到某某的家属或某某的太太。在现实中，大部分女性遭遇负面事件时，只能选择自己逃离或消化，就像小熊选择报警的那晚，她打电话给妈妈和学姐，征求她们的意见。妈妈回复她：“你不要激怒他，赶紧离开那个地方，先保护好自己。”学姐则劝她：“你慎重一些，一旦报了警，他可能更会鱼死网破。”电影《记得我》剧照正如小熊求助时遭遇的那样，现实中，很多女性都会将负面遭遇和情绪消化掉，只有借由网络，她们才表达恐惧、愤怒和委屈。
网络上的性剥削真实存在。我曾经采访过一位致力于消除性别暴力的NGO组织，他们的负责人熊猫提到，根据她的观察，的确有越来越多的亲密关系间的暴力，是通过网络发生的，比如裸照威胁和网络暴力。“韩国N号房”事件后，对“网络性犯罪”的恐惧，是很多女性真实的恐惧。某种程度上，错综复杂的原因造成两性之间微妙的对立，成为很多人看待和评论这一所谓“湾区N号房”事件的现实背景。在此背景下，具体的事件，具体的个人反而模糊而抽象。（实习生江紫涵对本文亦有贡献）

贴主:老孙子于2021_04_10 15:38:39编辑

===========================================================================
?蒙特利尔大区刷卡机服务优惠促销！?请点击下面链接了解详细内容
https://web.6parkbbs.com/index.php?app=forum&act=view&bbsid=2077&tid=1486055 
坛主:Smiley1于2021_04_10 19:22:08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