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愚砚家的生活很拮据，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才七八十块，每到月底的时候，家里就缺了十块八块的，这时，憨嫂就出去向人借几块钱，开了工资再还上。


    十月的天气，秋末冬初，正是北方开始卖秋菜的时候，城市里到处都是堆成山一样的白菜萝卜，和满地的烂菜叶子。 

    
    一天，憨嫂跟愚砚说，街道要雇她做临时工，专门清理那些剩下的烂菜叶子，月薪一百五十元，相当于他们俩两个月的工资.字痴本不想答应，但看憨嫂执意要去，也就没有阻拦。


    愚砚当时正在患病，刚刚出院不久，天渐渐地黑了，冷风从一扇半开着的窗子吹进来，屋子里冷冷清清，愚砚躺在床上，浑身无力，甚至连去关窗都懒得动弹．天已黑尽，憨嫂还没回来．愚砚不放心，硬撑着从床上爬起来，出去找憨嫂。


    街道上买菜和卖菜的人都已经散去，只留下丘陵一样连绵起伏的白菜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青霜。长长的宽宽的街道，就见一堆堆的菜叶堆排到很远，远远的忽然见到有一团菜叶子在缓缓的向前移动，等到了跟前，一张圆圆的脸从菜叶的后面露出来，愚砚看到憨嫂，心里涌起一片悲凉.萧瑟秋风吹着树上残留的几片叶子沙沙作响,树影婆娑，月光和着路灯光在憨嫂的身上和脸上留下一片斑斓。



    看到媳妇这么辛苦，愚砚感到自己作为丈夫的失败和悲哀．憨嫂看见丈夫的那由于病痛加心痛已经扭曲的脸，瞪大眼睛吃惊的问：＂你怎么啦？＂愚砚连忙把脸转过去，泪水模糊了他的眼。

    就是在此时，愚砚在心里下定决心，今后一定努力赚钱，决不让媳妇再受这苦了。



    转眼几年过去了，愚砚在单位里混成了一个基建单位的领导，家里的日子也跟着越过越好。憨嫂也换了新工作，给一家供暖单位的锅炉房做值守，工资不多，每周只有三个工作日。非常清闲。于是憨嫂就琢摸着做点小买卖，她弄了一辆小推车，买了一杆秤，起个大早去农贸批发市场上货，然后在家附近的路口摆地摊。她每次上很少的货，她要在愚砚下班前把货都出手，然后回家做饭。

 

    憨嫂不辞辛苦不怕熟人耻笑，就怕城管来抢车撅秤杆，她一边看摊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发现情况就麻利的收拾了躲进附近单元的楼道里。

 

    愚砚不愿意憨嫂做小买卖，他说现在家里的经济条件好多了，不需要她这么辛苦，他先是商量而后是命令憨嫂不要再去做了，憨嫂嘴上答应了，可是等愚砚上班走了，她又推车出摊了。

    愚砚每天上班早出晚归，一直没有发现憨嫂违抗了命令。直到有一天，天已经黑了，憨嫂的果菜还剩不少，冷风嗖嗖，吹乱了憨嫂的头发，手和脸都冻得发红，她沙哑的叫卖声在清冷的街道上传出很远。

    愚砚今天在单位心有不顺下班早了一些，回到家里，清锅冷灶的不见了往日憨嫂的圆圆的笑脸，他气哼哼来到街上，循着憨嫂的叫卖声找过来，看到憨嫂的窘相，他气急败坏的上前把水果和蔬菜扔了一地，拿过憨嫂手中的称，三下两下掰坏了扔出老远。

    从此憨嫂不得不结束了她的地摊生涯。
    

    在鞍山的东南，距离市区17公里有一片连绵不断的山脉，据说有九百九十九座山峰，号称千朵莲花山，又称千山，“欲向青天数花朵，九百九十九芙蓉”，这是清代诗人姚元之对千山的绝唱。

    愚砚就经常骑着摩托车带着憨嫂驰骋在幽静的山间，金秋十月，蓝天白云下，美丽的千山正是摄影采撷收获的黄金季节。路旁泉水淙淙，鸟飞虫鸣，山花迊客，望眼山峰叠翠古松倒挂于崖边，山中原始次生林的树叶色彩斑澜，好一派仙山绝境。

    愚砚心中赞叹不绝，逐对后座的憨嫂说道：“老胖，（愚砚对憨嫂的昵称）你看这景色该有多美！”      

    昏昏欲睡的憨嫂半睁双眼抬头望了一下说:“红的绿的”，然后又垂下头闭目养神。

    愚砚听了不油心里发堵，明明壮丽多姿的大好河山，足以引发愚砚心中诗情画意，追古朔今之幽情，在憨嫂的眼里就只是简单四个字再也没了下文。

    车行至半山腰时马力不足欲行却退，憨嫂急了在后座使劲推愚砚后腰以助力向前，愚砚此刻堵住的心门瞬间洞开，大笑道：“老胖你再使劲推就把我和摩托一起滚下山了。”

    于是愚砚和憨嫂弃车登上山顶，登峰后二人心情大悦，一览众山之渺小。憨嫂心花怒放，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鞍山城对愚砚说道:

    “ 这才是我要看的，老头（憨嫂对愚砚的昵称）我的野劲来了。”

    愚砚根本不理解她在表达什么意思。憨嫂指着远处灰雾蒙蒙的市区的一片动迁后的空地对愚砚说：“我这几天天天都去那儿，开发商在楼房还没开工建设之前就开始卖房，首付百分之十，楼建完后再交全款。”

    憨嫂说到这里，顿了一会儿，愚砚看着憨嫂的兴奋得有些涨红了的圆脸，等着她继续，憨嫂显得有些紧张，她好像是在做一个关乎命运的重大的决定，她仰着脸带着决绝的口吻对愚砚说道：“我们现金有三万，可以付首付，我要去买房。”


    愚砚听了哈哈大笑：“笑话，一个房子至少要几十万咱们就只有三万元，怎么能买得起？”


    憨嫂低下头，默不作声，回程一路无语。


    第二天下班后憨嫂笑对愚砚说：“老头，我买完房了，总额三十万我交了三万首付。”

    愚砚吃了一惊，原以为憨嫂只是说笑，没想到她是认真的。嗔怪道：“老胖你让我到哪去弄那二十七万？如果交不了全额开发商是不给退首付款的。”

    转眼三个月到了，一天下班后愚砚看见憨嫂眉开眼笑，做了一桌子菜，憨嫂给愚砚满上一杯老龙口，愚砚不解其意，愁容满面的说，赔了那么多钱，哪有心情喝酒？

    这时憨嫂从包里倒出一堆钱，说：“这是六万元钱，房子让我给卖了，净赚三万。”

    愚砚这时方才恍然大悟，突然明白了憨嫂在山顶说那句话的意思了。

    这就是憨嫂发家的第一桶金。没有想到，没文化没本钱的憨嫂，竟也做起了房地产。
    转眼间二十多年过去了,愚砚和憨嫂如愿以偿,挣了好多钱,在鞍山和沈阳拥有了好几处旺铺楼盘。


    可是,这时已经是富婆的憨嫂却还在为别人打工。她在离家最近的一幢26层公寓里打扫卫生。没有人知道这位勤快的胖嫂还是这幢大楼的一位业主。愚砚曾黑着脸夺下憨嫂手里的拖布把她押解回家。憨嫂向丈夫哀求到:”老头,你说我总在家里坐着啥也不干,我就会上火，我一上火就会犯病。”


     愚砚：“犯什么病 ？”

    “干燥（便秘）啊!”



 愚砚听了无可奈何的摇头复又点头,只好由她去了！第二天愚砚上班一走,憨嫂就又出现在公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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