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16 10:50
文朱晓剑

几枚锈蚀的箭簇，像从远古射来的一把飞镖，带来金戈铁马的讯息；一座废弃的城堡，像把守时间的关口，在云山雾水间收藏着诡谲的影像。山川形胜之处每多历史回响，风云变幻之际自有英雄传奇。

三国纷争燃起呼啸的战火，历经千百年风雨苍黄之后，大地上依然留有斑斑遗迹。当人们在惊叹剑门关的姜维城奇丽惊险时，不应该忘记，在汶川县城南山腰上的古城坪，也有一座姜维城，白云在上，岷江在下，虽仅残留几处堞垛，同样拥有不可凌越的磅礴气势。

初冬时节，独自踏上寻古之旅，溯岷江而上，随着山势跌宕起伏，来到汶川县城威州，寻找这姜维城的旧踪。姜维城四面环山，雄踞杂谷脑河与岷江之间。烽烟远去，山风拂过，站在点将台，置身茫茫天地间，除了一份旷世沧桑之感，还有的，就是斑驳光影里的追忆。

Several rusty arrowheads are like darts from an ancient time, carrying with them information about historical skirmishes; a dilapidated castle stands like a gate of time, concealing mysterious imagery amid cloud-enshrouded mountains and fog-covered waters. History took place among these magnificent mountains and waters, telling the legends of heroes.

Conflicts between the three kingdoms tore everything apart, and after millennia of rain and wind, traces could still be found on this land. When people stand in awe at the majestic Jiangwei City at the Jianmen Pass, they should not forget that at Guchengping midway up a southern mountain in Wenchuan County stands another Jiangwei City. Juxtaposed between white clouds above and the Min River below, the scarce remnants left are enough to inspire.

During early winters, embark on a history-seeking journey alone, trek against the flow of the Min River, follow the ups and downs of the mountains, arrive at Weizhou Town in Wenchuan County and seek out the past glories of Jiangwei

City. Encircled by mountains and looking down at the confluence between the Zagunao River and Min River is Jiangwei City. Though smokes of war are long gone, stand atop the troop observation platform swept away by the alpine wind and revel in the world's vicissitudes between heaven and earth and memories of the bygone times.

寻觅古城堡

如今姜维城东面山脚下，在道路交叉路口，矗立着一座姜维跃马而行的巨大雕塑。姜维城南门新建的城楼颇具雄关漫道的气象。站在南门边上可以看见四川省威州民族师范学校，这座百年老校的标语“山水间读书处”几个大字在教学楼上熠熠生辉。从南门拾级而上，沿着一条哗哗流淌的南沟而行，脚步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惊动了那些千军万马。在南沟的两岸墙体上，刻绘历史长卷，让人慢慢品读和进入那段历史时光。

沿南沟而上数百米，右转跨过一座小桥，走上一段斜陡的阶梯，就慢慢靠近了姜维城。野草丛中散落着碎石，山体上在那些被灰白色和墨绿色的植被覆盖下，依然可以辨认斧凿的痕迹。在没有炸药的年代，只能是以血肉之躯来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虎口震裂，石屑飞溅，以硬碰硬，才有这一步步阶梯。倚山而行，山谷间仿佛残留着叮叮当当的余响，奔走着挑担赶脚的身影。

我步履轻缓，随走随歇，四处打量先人暗藏的讯息，倾听天地间传来远古的风声。行至旷野台地时，这就是姜维城遗址了。几处黄泥铸就的土墩，在千百年风雨侵蚀下呈现模糊的面目，但仍高近6米，巍然屹立。这残存的土墙与堞垛，人称姜维点将台。我将双手贴在残垣断壁上，耳边犹闻城楼上响箭嗖嗖声。在这里，每一个堞垛，就是一个历史的缺口，能望见千百年的血汗与兴衰。

置身姜维城的堞垛里，触目皆是杂草丛生，一片苍凉，而当我回望之时，却发现一个风起云涌、恢弘壮阔的天地。


观景台远眺

“绝塞暮云横，凉月又东升，姜维城下起笳声，隐约闻击贲”，百余年前，晚清羌族诗人董湘琴游历岷江河谷茶马古道时，于威州城外，目睹要塞，耳闻羌笛声、鼓声，感慨万千。而今，我登上点将台，遥望玉垒山上的古城墙，姜维沙场点兵的征战图仿佛浮现眼前。

姜维征西百里连营，修建的战堡多达数十处，为何只在威州建筑了这样一座规模宏大的城池呢？汶川学者汪友伦告诉我说：“姜维征西以后，就在这里筑城，最初是为了保卫成都的安全，使蜀汉有个安定的大后方，后来改变策略就成了多民族共同繁荣的景象。因此，这城还一度被称为‘无忧城’。”

多年前，诗人梁上泉到此游历，写下“三山竞秀，二水争流，一城夹江尽新楼，喜看古威州”的诗句，从此“三山竞秀，二水争流”成为人们对姜维城的标志性的印象。背依大山，面临岷江河谷，居高俯瞰，山川河谷尽收眼底，远山像一条条腾挪跌宕的巨蟒。在古代，这里是一处军事战略的绝佳之地，而现在，它却是得天独厚的观景台，足可提供“360度全视角”。

梁上泉笔下的“三山”, 是指三座都带有“龙”字的山, 即北面的龙山、南面的羊龙山、东面的围龙山，宛如三条蜿蜒盘旋的巨龙,从云端里俯身下来聚会；“二水”，指自北向南的岷江和自西向东的杂谷脑河，各自从高山峡谷中奔涌而出，融合于三山脚下。驻足稍憩，可以看到云雾在山谷间缭绕，飞禽在悬崖畔盘旋。

“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英雄事迹为这一块土地赋与传奇魅力，让天地风云也多了几分荡人心魄的气势。


致敬英雄城

夜里，羌山上的一轮明月，还闪烁着剑锋逼人的寒气。然而，战场已经变为家园，战士早已解甲归田，只有满山的乱石还坚守城上。谁能想到，在姜维城的地下，竟然隐藏着丰富的古文化遗址堆积层。

后来，我在汶川县博物馆了解到，在姜维城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址内，已出土了大量石器和陶器残片。石器有石斧、石矛、石凿、穿孔石刀、石锛、石镞、石球、石饼以及镯、环、纺轮等玉石器。陶片有泥质灰陶、泥质红陶、灰黑陶和彩陶等。陶片纹饰以素面居多，有粗、细绳纹，压印纹、压泥条的附加堆纹等。彩陶以红衣黑绘为主，纹饰有条带纹、弧线圆点纹、网格纹和垂帐纹。

原来，山上残留的陶片背后，是一个热烈生活的场景。这些零星的物件，将古代先民的生活史拧成一条踪迹线，串联起那些散落在山河里的往事之珠，回环往复，一叹三咏，为我们呈现了一根美丽的叙事珠链。

1920年，法国地质学家叶长青在姜维城惊奇地发现了彩陶片，这比瑞典地质学家安特生在黄河岸边的仰韶村发现彩陶片的时间还早上一年。迄今为止，仅在汶川就已经发现和确定的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址多达21处。

不仅如此，在姜维城台地南半部分，秦汉石棺葬、汉晋唐宋砖室墓、明代石室墓数量众多，且各时代的墓葬相互叠压，成为研究古代墓葬形制的集中地，从中管窥千年墓葬变迁。

原以为此行只是凭吊英雄，未曾想到我既目睹了天地壮观的景致，又震惊于文化堆积之厚远绵长。从羌族英雄姜维开始，或者更早，这座城就融入到羌文化当中去了。遗迹见证了历史，也见证了一个民族精神的崛起。今天的姜维城所承载着的是民族文化的内在特质，也承载着地域历史的归属感。

汶川姜维城，一座民族的精神高地与英雄颂歌！

姜维城遗址

岷江上游一处极具代表性的重要遗址，位于汶川县威州镇,今威师校后山上。姜维城遗址包含了新石器、汉代和宋代等时期的遗存，有着丰富的文化内涵。2003年度遗址发掘的宋代遗存中发现的遗迹和遗物为了解当时这一地区各民族文化、经济交流和中央政府的管理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