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谁有权审判她的灵魂
宋蕙莲,跟《金瓶梅》里所有的女人一样,出身于社会中下层人家,第一任老公厨子蒋聪,第二任老公仆人来旺儿,情人——潘金莲的老公西门庆。
宋蕙莲在跟蒋聪生活期间出轨来旺儿,用现代功利的眼光看,她这段出轨没有明显的好处。蒋聪喝酒闹事丧命,来旺儿也一样酒后口无遮拦;蒋聪生前给西门庆做饭,来旺儿给西门庆跑腿。按照出轨不是为财就是为色的理论,宋蕙莲在一个阶层平跳财色都没收获,从她日后的言谈分析,十有八九是因为她口中的"情分",这个《金瓶梅》里的稀缺货。
蒋聪被人杀死,宋蕙莲通过来旺儿求西门庆替蒋聪报了仇是情分;跟了来旺儿到西门庆家,来旺儿被西门庆诬陷,来旺儿的情人西门庆的小妾孙雪娥受了潘金莲挑拨,当面指责她害死了来旺儿,她彻底崩溃上吊自杀,为的也是情分。
书中未表蒋聪对宋蕙莲怎么样,只说来旺儿,出差回来,听说吴月娘等在花园荡秋千,开口就说:打他做甚。这厮是个无趣的人。秋千打得如同飞仙一样的宋蕙莲连吴月娘那个木呆呆的女人都说好,他却不知欣赏,宋蕙莲嫁他显然明珠暗投了。
宋蕙莲到西门庆家之前不会打扮,进门后学了潘金莲和孟玉楼的发式,她能做的只有这些,在酒席上斟酒,一条裙子还是跟丫鬟玉箫借的。西门庆对她"表白",说的是:你若依了我,衣服首饰随你捡着用。他每次跟她会面,给她一点钱。她整日带在身上,张扬着买花买粉;吓唬别的仆人,说"看我不告诉他"。半藏半露的一个他字,满是她掩不住的欣喜。她"征服"了个成功的男人,就是征服了全世界。
一个什么好东西都没见过的女人,得到一匹蓝缎子后,拥有了个有"力量"的男人的保护,随之金灯笼坠子、妆花膝裤、菊花腊梅花各色眼花缭乱的小玩意儿都陆续到了手边,可以想见她关起门来独自满心欢喜地摆弄后,出门来对着人欲说不能,不说还难受,整天喜孜孜唯恐别人知道、又唯恐别人不知道。
她感受到的成功喜悦远胜过潘金莲。潘金莲未嫁给西门庆,已经感受到了失宠的滋味,宋蕙莲没有。她知道来旺儿被发回原籍,跟西门庆闹,每天在房里睡觉不去上工,都是依仗西门庆的"宠爱",她是李瓶儿之后唯一一个被西门庆悉心呵护的女人,她知道他不会把她怎么样。潘金莲也看出来了,太怕她成气候,才费尽心机暗下针砭。
西门庆是打算娶宋蕙莲的,比娶潘金莲更坚定,他计划把她安置在新买的乔大户的房子里,比当初安置潘金莲在花园一角更加自成一体。宋蕙莲同意,唯一的条件是把来旺儿安置好,给他个买卖做,帮他再娶个老婆,她想的很简单。
她总是把事情想得简单。让西门庆给她个银丝鬏髻,西门庆担心吴月娘问,她轻快地说:就说从我姨娘家借的就完了。那么大件的贵重首饰,谁家有多少随便借给别人呢?她不是考虑不到这个,而是她从吴月娘的态度里已经知道她默许她跟西门庆的关系,一家之主都没问题,谁还能怎样?
她想不到西门庆会害来旺儿,不说西门庆是绝对的强势群体,单看她的面子,也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她认为西门庆会念她的情分。在《金瓶梅》的世界里相信情分,是个致命的弱点。
她对西门庆之流抱有一丝幻想,对自己存了多少良心又不太清楚,当事情不按她的设想发展,她就慌了手脚。她闷头躲在房里睡觉的日子,大约每天都在纠结,以前向往的日子就在眼前,她到底能不能跨过来旺儿这道坎儿去安心享受。
宋蕙莲能吗?答案是肯定的,她是《金瓶梅》里的人物。王婆年轻的时候未必不单纯善良,彩云易散琉琉脆,美好的东西如果不是有坚韧的骨架无法支撑冷硬的现实,香消玉陨在所难免。如果没被潘金莲视为劲敌,不是被孙雪娥的唇枪舌剑在最没抵抗力的时候刺中要害,假以时日,宋蕙莲一定会接受现实,承认做西门庆家的七娘是她命运的最优解。至于对来旺儿的愧疚,总有理由放置一旁或干脆忘掉。
被人霸占了妻子的来旺儿作为受害者赢得同情,人们几乎忘了,他跟西门庆的小妾孙雪娥有首尾。《金瓶梅》里的受害者和害人者往往集于一身,充分体现了掩盖在道德帷幕下丛林社会的无奈。
来旺儿并没宋蕙莲想象的那么受伤。他一旦有了行走的自由,带着他的小货摊儿又回到清河。他没有武松的血性来找西门庆报仇,他回到这个伤心地所为何来?拐走孙雪娥像是顺手牵羊,他还是来西门庆家讨生活。相比他的能屈能伸,宋蕙莲上吊自杀的举动显然小题大做了。好些被世人忽略甚至摒弃的东西,才是真正的珠玉宝石,星星般在暗夜里放着永恒的微光。
宋蕙莲没有经过世事的打磨逃走了。留下个爱美、浅薄、脆弱的背影,被人们指指戳戳。凭"失足"的她那点微弱的良心,哪个有资格审判她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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