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潘金莲“贱”的根源
人爱把贫贱连在一起说,因为贫穷引发的贱肉眼可见,特别是在评判标准高度统一时,贫,则”须发之条条可丑”,鹑衣百结,本人或许并不在意,别人已经觉得惨得不得了了。相比之下,富贵场中的贱就藏得深。西门庆跟蔡京如亲父子般相谈甚欢,时人称颂,放在现代社会图片新闻发出去,西门庆能瞬间涨粉无数。没人觉得他们贱。按富贵险中求的逻辑,贱比险容易多了。蔡京能卖掉做父亲的资格,西门庆肯给不相干的人当儿子,不管人们承认不承认,这都是贱的表现。然而,不仅《金瓶梅》里推崇这种贱,在《红楼梦》中也留有余韵。宝钗和史湘云都劝宝玉钻研仕途经济的学问,常会会那些为官做宰的人,那不是她们的创造,而是一种风尚,整个社会都是这种贱的拥趸。相比之下,千百年来潘金莲被骂来骂去,当成贱的标杆,真是冤枉。潘金莲的贱始于贫,她如果不是被卖到王招宣府学弹唱,就算不在深宅绣户当小姐,也不会甘心以色事人。看后来王招宣遗孀林太太的派头,潘金莲当时所处的环境比西门庆家复杂得多。参照西门庆家女人的规模,王招宣家太太之下必定有姬妾,姬妾手下又有作为左右手的通房丫头,潘金莲作为弹唱姐儿没有给撑腰的主子,地位不及通房丫头。她要出人头地,就只能依靠自己。尚在稚龄的她描眉画眼、乔张作致,为的就是在这些女人中间生存下去。贫,导致潘金莲在贱的路上走出了第一步。检点潘金莲的经历,看似凄惨的开端对她来说却是最顺的时候。她的才艺被欣赏,得到读书写字的机会,虽然不过是人家的玩意儿,却被托在掌上,不像后来沦落,风情美貌一概遭人诟病。王招宣死后,潘金莲被母亲争讲出来,卖给张大户时,处境极为尴尬,一面被要求出卖色相娱乐别人,一方面又被防范,又身不由己。最为恐怖的是,张大户挂了,潘金莲被认为是罪魁祸首。西门庆死后,吴月娘知道他头一晚在王六儿家,就把王六儿当成仇人,王六儿来祭拜,她捎出“四马”(骂)来。女人不敢指责男人,就去为难女人。潘金莲被张大户老婆赶走后,虽偶因故意春光外泄被流氓地痞骚扰,只能算个举止轻浮的女人,道德的大棒还没落到她头上。她追武松未果,武松给她贴上不知廉耻的标签,人们也还没开始恨她,她不过是一个不正经未遂碰了一鼻子灰的女人。但接下来,事情就变得不同了。潘金莲婚内出轨西门庆,成了淫妇;又伙同王婆害了武大,成了毒妇;更让人不能接受的是,这个女人如愿嫁到西门庆家又颠寒作热,为拴住西门庆无所不至。人们能容忍弱者的存在,但不能容忍弱者活得不像弱者,有了面包还要珠宝的潘金莲犯了众怒。现代人欲望尚且没得到有质量的满足,她凭什么在那之外还想到谁能跟她一心一计?于是,直到现在,路过潘金莲的时候,人人都不忘提醒下,她有多么贱。社会给了她贱的环境,积毁销骨的舌头坐实了她贱的罪名。却并没真正指出潘金莲贱的本质。潘金莲的贱在于她把感情等同于欲望,错把西门庆这个花蝴蝶当成寄托感情的对象,以为凭色相能换到一心一计。低估灵魂的价值,是贱的根源。小贴士:系列叢書《漸行漸遠金瓶梅》和《日日雜談》已在亞馬遜上架,搜索一窗青山即可找到,後續預計將陸續上架《金瓶梅》賞析文章二百多篇,《日日雜談》小品文五百篇和《紅樓夢》賞析多篇,供大家消磨時間、佐茶佐酒,敬請關注。
贴主:一窗青山于2024_10_30 9:10:36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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